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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家乡的麦子（第1页）

十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天色有点阴沉，夏日里不大不小的风一直吹着，但天空中没有雨点飘落。

冷铸有点吃力地推着一辆半旧的木制双轮架子车，在田间小路上走着，由于是上坡地面又不平，他不时停下来揉着眼睛和脸上的汗水。

他并不着急推着车一步一步朝前走，他已看到屈直躺在刚割完了小麦自己家的那片较陡的坡地上。

身下垫着自己那件长袖布上衣，草帽遮挡着他的脸，那件殷红玫瑰色的T恤衣领随着风拂动着，远远望着就好似是他那颗年轻的心在跳动。

“别睡了屈直，小心风吹着凉了。”屈直听见叫声呼的一下坐了起来。“铸兄，车推来了吗？往回运吧？”“不着急，今天预报没雨。”冷铸说完，推了一下眼镜，又向天上望了一眼。

他掏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坐了下来，然后冲着屈直问道：“干了两天农活，腰痛不？”“有点儿发酸，看来农业生产比工业生产要费体力。”“是啊，对于很多农活，我也是外行。

若从投入产出来计算，衡量这一小片陡坡地的麦子价值，还不够几个人喝一次咖啡的钱。

但毕业后这几年我都回来收麦，主要是为了让我妈高兴。毕竟这块麦田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是个农民对土地有感情。”冷铸又抽了口烟，接着指着这块地又说：“你看这块坡坡地吧，存不住雨水，产量就会少些。再者，这块地处于迎风口，每年都略早熟于其他人家的地块。

你看别人家的麦子还都没有收，都在等着麦粒熟透之后，请收割机一气就干完了，一下子也就齐活了。我妈这块地是坡地，形态又不规整，收割机上不去，只能靠人工收割。但人工开镰不能等麦粒过于成熟，如果等麦粒熟透了，人工一开镰，有些麦粒就会掉落在地上，所以还要靠经验掌握好农时。

前些年我妈和我舅父家还合弄了一块葡萄园，那就更累，此地农村有句话叫做，一亩园十亩田。后来在我爸和我的再三劝说下，她才不干了。若按我爸的意见早把这块坡地也转包给别人了，但我妈不同意，她就要坚持种这块地。所以说，我每年都请着假，花着路费顶着暴晒跑回来收麦，从人力、经济哪方面来讲都是得不偿失，但从做人子的角度而言，则又是义不容辞。

所谓孝顺，就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就顺着老人吧。”“没有错啊，冷兄，我奶奶就反复告诉过我，以后你看到不孝顺的人，一定要离他远点。”“是啊，一个人，即使你事业上再有成就，书读的再多，即使你成年后同父母沟通再困难，也不是你当不孝子孙的理由。

当然，我也是不赞同儒家愚忠愚孝那一套的。但我始终认为孝道是我们华夏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就这一点而言，我们民族这一优良传统远胜于西欧北美那些发达国家。随着计划生育独生子女政策的实施，三口之家的孩子都成了小皇帝，父母都非常溺爱，家庭生活中又没有兄弟姐妹的比较和竞争，从而产生了社会上的一些啃老族。这是一个复杂多因素，有着社会时代背景而形成的一个社会现象。

更令人心痛的是那些寒门养娇子社会现象的存在。”冷铸又吸了一口烟停顿了一下，当他看到屈直做了一个请他继续说的手势之后，就又接着说：“关于传统孝道文化，仅从影视媒体上看，似乎韩国人保存的还比较好。

孝道文化与道德又互相渗透交织，进而对社会风俗文化也会产生影响。当然，谁都选择不了自己生身父母。但你不能觉得同老妈谈不了乔治?桑、简?奥斯汀，同老爸讨论不了中产阶级陷阱，就觉得投错了胎。

但每个人都不能忘记，若没有父母的呕心沥血地抚养你，可能在幼年或童年就会缺一条腿或瞎一只眼，你就会带着残疾在这世界上痛苦地度过一生。

由此推论，每个人都应对自己父母加以包容，包括父母的生理缺陷以及思维上的固执与偏见，甚至知识层面上的浅陋。对于父母身上如此类的问题，我个人的观点是，尽可能用平衡和最大公约数值的方法加以分析解决，前提是基于人类社会认同的道德基准。”屈直看着冷铸，一直听到他把话讲完，再慢慢地将目光投向了地平线的远方。

那一垄垄没有收割的金黄色、沉甸甸整齐低垂的麦穗在暮色中，随着风向集体地摇动着，远处地平线似乎与天际边黛色的云朵相联。屈直坐着身体没有动，头也没有动，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对着冷铸说了一句；“我没有母亲，也没了父亲。”冷铸慢慢地吸着香烟，也把目光投向了相同的方向。

晚饭是丰盛的，冷铸的母亲像昨晚一样仍将晚饭安排在院子里。在用红砖和水泥砌垒成的小圆桌面上，已摆好了一大盆猪肉炖豆角，一大盘西红柿炒鸡蛋和一盘丝瓜炒鸡蛋，还有一盘嫩绿的菠菜蛋花汤。

在用水泥磨成的光滑干净嵌有图案的小桌面上，最中心处还放着一碟红红的辣椒酱。冷铸的父亲冷衫穿了一件干净的短袖白衬衣，已坐在了桌前。在他面前还摆放着一瓶六年款的西凤酒。屈直和冷铸洗完了脸也分别在老人的两侧坐了下来。

这是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地面用水泥抹的很平整的农家院落。但方向却很正，四间房屋坐北朝南，沿着房子的两侧伸展出两面红砖砌成的院墙，挨着东侧院墙还建了一个灶房，灶房的旁边是一个储藏室。在靠东侧院门的墙角建了一个厕所，在厕所平整结实的顶部还架设了一个太阳能热水器装置。

院墙的西侧则是用竹竿搭支起了一些三角形支架，上面垂挂着一些成熟了的和快要成熟的豆角。

挨着豆角架，是一块小小的菜地。院子中央铺着一个大竹席，上面堆着冷铸和屈直这两天来的劳动成果。

原本冷铸怕晚上有雨，准备把运回的麦子都收放到室内去，但两个老人说今晚下不了雨，明天在院子整理好，过两天请人加工一下了就完事了。

冷铸母亲这时端来了一个不锈钢小盆，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她一边用手拢着基本上仍是乌黑的头发，一边开始招呼大家吃饭。

馒头很好吃和城里卖的疏松馒头大不一样，在嘴里嚼着都能感到一种面香。冷铸给四个人面前的酒杯里都斟满了西凤酒。

冷铸母亲掰开了一个热乎乎的大馒头，用筷子在菜盆里扒拉出了几块肉，夹在里面递给屈直。接着又给屈直舀了一碗菠菜鸡蛋汤，汤碗里漂浮着细碎的香葱沫和香油点。“吃吧孩子，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干活累了把劲儿都使没了，睡一觉明天劲儿就又有了。

听冷铸说，他上学时候还和开疆一同到你家去住过，说你爸也是大干部呢。”屈直只是笑着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

冷铸的父亲冷杉端起酒杯邀屈直碰了一下，然后喝了小半杯，屈直则和杯中的酒液轻轻地粘吻了一下。屈直知道自己一喝白酒就脸红，甚至是脖子都会变红。但可能是体质好的原因，喝上二、三两白酒也不会醉。但他在现实生活中，确实对白酒没有一点儿兴趣，他有时看到有喝酒嗜好的人，喝得面红耳赤开始胡吹冒料，他就会感到很好笑，甚至觉得难以理解。

父亲在世时，每年过年自己都陪着父亲喝几杯，父亲的酒量是很大的，喝七八两白酒毫无问题。但这也可能是他当上了厂领导之后，由于应酬多而练出来的。

但父亲喝酒从来没有出现过连呕带吐、丧失理智的时候。起码在自己从小到大的印象中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