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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不要,不要!&rdo;阿巧姐赶紧站起身来,&ldo;看你这样子瞪着人看,就怕人。吃了燕窝粥睡吧!&rdo;
茶几上有一只&ldo;五更鸡&rdo;,微微的几星火,煨着一盂燕窝拣得一根毛都看不见,且不说滋补的力量如何,光是她这份细心料理,就令人觉得其味无穷了。
两人上了床,阿巧姐紧抱着他说:&ldo;现在你可以讲鬼故事了。&rdo;
&ldo;奇了!&rdo;胡雪岩笑着问:&ldo;何以刚才不要听,现在要听?&rdo;
&ldo;现在?现在我不怕了!&rdo;说完,把他搂得更紧。
这是胡雪岩所从未有过的经验,太太是&ldo;上床&rdo;亦是&ldo;君子&rdo;,芙蓉的风情也适可而止,只有阿巧姐似乎每夜都是新鲜的。
于是胡雪岩添枝加叶他讲了两个鬼故事,吓得阿巧姐在他胸前乱钻。又怕听,又胆小,原是听讲鬼故事的常情,只不如她这般矛盾,胡雪岩也知道她有些做作,但做作得不惹人厌。
一宵缱绻,胡雪岩第二天仍旧睡到很晚才起身。这天他知道尤五去杭州之前,有许多杂物要安排,古应春替他去雇船找人护送,也在忙着,都不会到大兴来。自己没有急事要料理,便又懒得出门,愿意在妆台边守伺阿巧姐的眼波。
&ldo;可有人会来吃饭?&rdo;阿巧姐说,&ldo;今天我们要开伙食了!&rdo;
&ldo;那有多麻烦,馆子里叫了来就是了。&rdo;
&ldo;那不象做人家。&rdo;阿巧姐挽起一只篮子,&ldo;我上小菜场去,顺便雇个小大姐来。&rdo;
胡雪岩实在不愿她离开,但又无法阻拦,只好怏怏然答应。一个人在旅馆里,觉得百无聊赖,做什么都没有兴致。勉强把烦躁的心情按捺了下来,静坐着细想,突然发觉,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哪怕是王有龄到京里,他被钱庄辞退,在家赋闲的那段最倒霉的日子,也没有这样意兴阑珊过!
&ldo;这是什么道理?&rdo;胡雪岩喃喃自语,暗暗心惊,&ldo;怎么一下子卸掉了劲道?&rdo;
他在想,可能是自己太倦了。经年奔波,遭遇过无数麻烦,精力形成透支,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但是在这夷场上,十丈软红尘中,无法休息,最好是带着阿巧姐,借一处西湖的别墅,安安静静住上两个月,什么事不做,什么心不用,闲来划划船、看看山,到晚来弄条鲜鱼,中段醋溜,头尾做汤,烫一斤竹时青跟阿巧姐灯下对酌,那就是神仙生活了。
这样不胜向往地想着,忽又自笑,事业做得大了,气局却反变得小!刚得意的那一刻,曾经想过,要把现在住处附近的地皮都买下来,好好盖座花园,日日开宴,座客常满,大大地摆一番场面。如今却只愿跟阿巧姐悄悄厮守,这又是什么道理?
两件事并在一起想,很容易发觉相同之处:这些感觉,都是这几天跟阿巧姐在一起以后才有的。有人说:温柔乡中,最容易消磨一个人的志气。这
话看来有道理。
想到了这个道理,接着便是警惕,由警惕又生出不服气的感觉,决定抛开阿巧姐,去想正经事。这一想,就是一身汗!正事不知有多少,不知为何都抛在脑后!这样下去,可真是危险了。
于是等阿巧姐回来,他说:&ldo;你马马虎虎弄顿饭来吃。吃完了,我要出门。&rdo;
&ldo;你看你!&rdo;阿巧姐笑道:&ldo;阔气起来,要顿顿在馆子里叫菜,小气起来,连外面去吃碗面都不肯。&rdo;
这一下提醒了他,自己也失笑了,&ldo;都是你那&lso;做人家&rso;这句话害的,我总以为要在家里吃了午饭再出门。&rdo;他一面走,一面说:&ldo;好了,好了,我到外面去吃。&rdo;
&ldo;慢点!&rdo;阿巧姐拉住他,指着篮子说:&ldo;我一篮子的菜怎么办?&rdo;
&ldo;晚上来吃!&rdo;这句话使得她深为满意,&ldo;请他们都来!&rdo;她说,&ldo;菜多吃不完。&rdo;
&ldo;也好!你索性多做些,就算替尤五爷饯行。&rdo;
等出得门来,却有些茫然,因为他的本意,只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不愿沉溺在温柔乡中。要办的事虽多,或者还不到时候,或者要听候他人的消息,再定行止,此时一事不能办,何去何从?倒费踌躇。
想一想还该先到裕记丝栈,找着了陈世龙再说。事不凑巧,陈世龙刚刚出门,丝栈里的执事非常客气,一定要留胡雪岩在那里坐。奉茶奉烟,极其殷勤。他情不可却而懒于应酬,便这样答道:&ldo;你们不必招呼我,我喝喝茶等着,尽管请便,不然我就不敢打搅了。&rdo;
执事的听他这样说。知道他不愿跟闲杂人等在一起,便将他引入一间小屋,那也是尤五跟人约会谈体已话的地方,布置不见得好,却有很精致舒服的一张藤靠椅,躺着想心事,最为合适。
&ldo;这里好!&rdo;他欣然说道,&ldo;我正好在这里打个盹!&rdo;
这就更明白表示出来,不愿有人搅扰了,执事的连声称是,叫小徒弟把一碗现泡的盖碗茶,四个果盘子,还有一支水烟袋都挪了进来,取张方凳当茶几,安设停当,掩上门迟了出去。
胡雪岩躺了下来,觉得相当舒服,心一静,便觉得隔室的谈话声,历历入耳。留神细听,谈的是地皮生意。
胡雪岩亦曾有意于此,便一字不肯放过。那两人对洋场的情况,和洋人的动向,相当清楚,说洋人跟中国人不同,中国人的路是走出来,人多成市,自然走出一条路来,等到预备修路,路面为两旁的市房摊贩所限制,已无法扩充。洋人的办法不同,同先开路,有了路便有人到,有人到便有房屋,自然市面会热闹起来。因此中国人的市面做不大,不能不佩服洋人的规模、气魄。
这番话,在胡雪岩可说闻所未闻,细细玩味,果然大有道理。他听王有龄谈过京城里的情形、如今才知道京城的市面与众不同,一半固然因为天子脚下,人烟稠密,一半就因为京城里的建制,也跟洋人一样,先开好大路,分好地段,哪里做衙门,哪里住人,哪里开店,开店又分出来,哪里可以开戏园茶楼,哪里可以贩牛羊驴马,这样子的规模,自然就可观了。
&ldo;照上海滩的地形看,大马路、二马路,这样开下去。南北方面的热闹是看得到的,其实,向西一带,更有可为,眼光远的,趁这时候,不管它芦
荡、水田,尽量买下来,等洋人的路一开到那里,乖乖,坐在家里发财。&ldo;
胡雪岩听隔室说到这里,哪还能静心躺下去?但说了睡个午觉,突然告辞而去,也不大合适。因而只好按捺心情强忍着,无奈遇到这种生意经,胡雪岩就是抛不开。他对上海的地形不熟,要筹划也无从筹划去,这时候渴盼的,就是找到古应春,坐了他的那辆亨斯美往西一直到静安寺一带,实地去看一看才符心愿。
幸好,不久陈世尤就回来了。于是胡雪岩向执事殷殷致谢,辞了出来。
走到街上,第一句话就问:&ldo;世龙,你对西面一带熟不熟?&rdo;
&ldo;胡先生部不熟,我怎么会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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