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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第1页）

可是外头的舆论就不堪闻问了，传来传去，说是胡雪岩伏势欺人，叫人做了工，不发工钱。有人不信，说，：胡大先生做好事出名的，哪里会有这样刻薄&ldo;，无奈人证俱在，想替他说好话的人，也开不得口了。

还有件事，更为荒唐。一年胡雪岩为亡父冥寿作佛事，时逢初冬，施衣施食，只要自己舍得下脸的，都可以排队来领，每人蓝市棉袄一件，饭碗大的白面馒头四个。棉袄、馒头都经胡雪岩自己看过，尝过，毫不马虎。这场好事，应该做得很好，不迫有人咬牙切齿在痛骂。

说来说去，还是胡雪岩用人不当，主事的胆大妄为。原来有那贪小的，排了一次队，第二次再来，多领一份。这往宽处说，他也是花了工夫气力，多换得一份施舍，不算白捡便宜，就算从严，训斥几句，亦就至矣尽矣，谁知主事者别出心裁，等人头一次来领了棉袄、馒头，到出口处有一班，&ldo;待沼&rdo;在等着，剃头匠别称&ldo;待沼&rdo;。每人一把剃刀，头发剃去一块，作为已领施舍的记号，倘或不愿，除非不领。

&ldo;小爷叔，&rdo;七姑奶奶谈到这件事，犹有余愤，&ldo;你倒想想，有的天不亮去排队，轮到日中才轮到，料不到有这么一个规矩，要不领呢，白吃一场辛苦，于心不甘，要领呢，头发缺一块，挂了块穿舍衣的招牌在那里，真叫进退两难，有个不咬牙切齿的吗？&rdo;

这几句话说得胡雪岩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深秋天气，背上却湿漉漉地冒汗，&ldo;七姐，&rdo;他说：&ldo;你说的情形，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回去要查，查出来我要狗血喷头，骂他一顿。&rdo;

&ldo;你也不必去查。这个人已经不在小爷叔你那里了，我才说的。&rdo;

&ldo;这样说，还有这样子的人在那里？&rdo;

七姑奶奶默然，也就是默认，古应春觉得话既说到如此，就索性再劝一劝他。

古应春追随胡雪岩多年，当初创业维艰的经过大多熟悉，所以劝他的话不但很多，而且也很深刻，&ldo;小爷叔，&rdo;他说：&ldo;你的事业当中，典当在你看，完全是为了方便穷人，不想赚钱。话是这样说，天下哪有不赚钱的典当？

不过，因为你有这番意思在那里，明明应该赚的也不赚了、小爷叔，这一层，不知道你想过没有？&ldo;

&ldo;我想过。我同他们说：钱庄是有钱人的当铺，当铺是穷人的钱庄，有钱的人，我来对付，他&lso;当信用&rso;、&lso;当交情&rso;，能不能当，能当多少，多大致有数。穷人太多，我照顾不到，都托你们了，大家要凭天良。我想，那班&lso;徽州朋友&rso;我待他们不坏，应该不至于没良心。&rdo;

当铺朝奉都出在徽州，所以胡雪岩称之为&ldo;徽州朋友&rdo;。古应春听他这一番话，便知他对自己的典当的积弊，一无所知，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看法，对胡雪岩确实有用。

&ldo;小爷叔，你有多少爿典当，你自己知道不知道？&rdo;

胡雪岩一愣，搔搔头说：&ldo;二十家总有吧？&rdo;

&ldo;小爷叔，&rdo;七姑奶奶怂恿着说：&ldo;你倒算算看！从杭州算起。&rdo;

从杭州算起，首先便是公济，这是胡雪岩所设的第一家当铺，然后是广顺，武林门外拱震桥，运河，专为方便漕帮的泰安，浙江的杭州、胡州、嘉兴、海宁、金华、衢州、江苏的苏州，镇江，还有湖北。湖南，一共二十三家。

当铺的资本，称为&ldo;架本&rdo;，向例不用银数，而以钱数计算，一千文准银一两，一万银子便称为一万千文。典当有大有小，架本少则五万千文，大则二十万千文，通扯以十万计，二十三家典当的架本。便是两百三十万银子，如果以&ldo;架货&rdo;折价，至少要加一倍。

&ldo;小爷叔，架本总共算它四百五十万银子好了，做生意打它一分息，算低了吧，一个月就是四万五千银子，怎么样用也用不完，小爷叔叫我别样生意都不必做，光是经营这二十三家典当好了。&rdo;

胡雪岩心想一个月四万五，一年就是五十四万，在他记忆中，每年年底结总帐，典当部分的盈余，从未超过二十万，照此说来，每年有三十多万银子，为&ldo;徽州朋友&rdo;吞掉了。

&ldo;我一个月的开销，连应酬通通算在内，也不过四五万银子。典当弄好了，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rdo;胡雪岩问道：&ldo;应春，你看我应该从哪里下手来整顿？&rdo;

&ldo;自然是从盘查着手。&rdo;

&ldo;查了一家再查一家呢？还是一声号令一起查？&rdo;

&ldo;自然是一起查。&rdo;

&ldo;你是不是在信口开河？&rdo;七姑奶奶插嘴说道：&ldo;二十三家典当一起查，人手呢？不光是查帐，还要查架子上的货，不是外行做得了的。&rdo;

&ldo;七姐，&rdo;胡雪岩拦住她的话说：&ldo;应春出这个主意，当然有他的诀窍。&rdo;

&ldo;小爷叔说得对！&rdo;古应春得意他说：&ldo;我有个诀窍，不但快，而且切实，兼且还不会得罪人。这话怎么说呢？譬如一家一家查，当然就要从靠不住的那几家先下手，为的是叫他措手不及。但这一来，查出毛病来不必说，倘或倒是干干净净的，人家心里就会不舒服，以后就不容易得力了。&rdo;

&ldo;闲话少说。&rdo;七姑奶奶性急，&ldo;你既然有诀窍，赶快说啊！&rdo;

&ldo;这个诀窍，不着痕迹，小爷叔，我劝你来个大扳位，二十三家的。管总，、&lso;管包&rso;，通通调动，调动要办移交，接手的有责任，自然不敢马虎，这一来帐目、架货的虚实，不就都盘查清楚了？&rdo;

&ldo;这个法子倒真巧妙。不过以小调大，没有话说，以大调小，难免会有闲话。&rdo;

&ldo;这也有个法子。典当大小，拿它分成三等，同等的抽签互换，好坏相差有限，各凭运气，大家也就没话说了。&rdo;

&ldo;再说，&rdo;七姑奶奶有补充的意见：&ldo;真正几个得力、做得好的，小爷叔不妨私下安慰奖赏他们。&rdo;

&ldo;说得是，我回杭州就办。&rdo;

四美人计胡雪岩在上海，一直等得到左宗棠的确实信息，已于十月十八日出京，但不是由天津乘海轮南下，经上海转江宁去接两江总督的任，而是先回湖南扫墓，预计要到年底快封印时，才会到任。胡雪岩本打算在上海迎接左宗棠，等他动身赴江宁后，再回杭州，见此光景，决定先回去了再来。

回到杭州的第二天，他就将公济典的管总唐子韶约了来，将打算全盘调动二十三家典当的管总，趁彼此移交的机会，自然而然作了一次大清查的计划，告诉了他。

&ldo;子韶，&rdo;他说，&ldo;我这二十三家典当，你算是他们的头儿。这件事，我要请你来做，你去拟个章程来，顶好在年里办妥当，明年开头，家家都是一本新帐，界限分明，清清楚楚。你说呢？&rdo;

唐子韶一愣，心里七上八下，念头很多，定一定神说：&ldo;大先生，年底下，景况好的要来赎当头，年过不去的，要求当当，生意正忙的时候，来个大调动，不弄得天下大乱？&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