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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的例行巡营完毕,项桓提着枪回到帐中。
熊承恩似乎正与几位参将相谈甚欢,不远处的辎重营内灯火未熄,他无心喝酒,只坐在榻前默默地盯着脚边烛火打出的光影。
雪牙枪就在身侧安静地斜靠,银白的锋芒藏在暗色的灯光下,项桓知道现在肯陪着自己的,只剩下这柄战枪了。
他于是把雪牙搁在膝上,一言不发地低头擦拭。
按理高阶武将才有资格出使南燕,陛下刻意安排自己前往,他明白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能得到晋升,一国之君亲口发话了,没有什么成不了的。
说到底不过是拿回他应有官衔走的一个过场而已。
项桓放好枪,躺在榻上和衣浅眠。
他想,自己这一趟返京后便能光耀项家的门堂,倘若真的能收复凭祥关,还可以完成大哥未尽的夙愿,成就自己的抱负与雄心壮志。
尽管一切迟了一点,但也没关系。
至少再不必担心有人横插一脚,让他的心血不明不白的付诸东流。
南燕地界的春虫出来得很早,声音绵长悠远,其中夹杂着巡逻兵的脚步。项桓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山风突然变得凛冽,上阳谷两侧茂盛的草木发了疯似的摇曳,牵扯出令人不安的动静。
项桓在黑暗中猛然睁开了眼。
警觉如他,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周遭潜伏的危机,当下翻身拎枪掀帐出去。
营帐内的魏军已经开始骚动,他厉声问:“什么事?”
参军同几位副将急急忙忙上前,跑得气喘吁吁,“将军,谷底两侧突然出现燕军袭营,岗哨那边传来消息,熊太守的五名亲卫杀了北营的哨兵,这会儿才将营门堵上。”
项桓听完,倒也不十分惊慌,“果然降魏是假的。”
他解下披风丢在一旁,“弓兵上营墙,巨盾兵前线防守,点一百骑跟我走,其余人马便宜行事。”
帐外的兵戈声响彻云霄,燕魏两军的大潮浩浩荡荡,在谷底激烈的交锋,盾兵坚硬的盾墙护着身后的骑兵,高处的弓箭密集如雨。
项桓纵马杀了出去。
宁静了十年的上阳谷再度成为咆哮的地狱。
燕军虽先发制人,然而魏军到底人多势众,一时胜负难分。项桓已杀下了马,他带头冲锋,长枪所到之处横尸满地,身侧数丈之内几乎无人生还。
燕骑似乎退却了。
项桓立在尸山火海中,拄枪大喊:“巨盾兵后撤,步兵上前来!”
他吩咐下去,提起雪牙抬脚便要往前。然而他虽动了,四下里却无人响应,不知何时聚来的副将们忽然齐齐围在四周,沉默地将他望着。
项桓停住脚,抖了抖枪身上的血,颦眉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说的话?”
就在此时,面前的副将缓缓上前一步。
常年征战,对于杀气的敏感让他顷刻戒备起来,项桓这才不自觉握紧了雪牙,目光凌厉地扫过黑夜里的那些带着敌意的面孔。
“你们什么意思?”他将枪锋点地,质问道,“是想违抗军令吗?”
“恐怕违抗军令的,是项少爷你吧。”
人群间,一路随行的偏将冷笑着走出来。如果项桓记性再好一点,他或许能想起,这是上一年与他在山梁镇赌前朝名刀的虎豹骑旧部。
少年面沉如水,刀锋般的双目直直逼过去。
来者却有恃无恐,怀里掏出一叠信纸冲他远远的扬了扬,“项少爷,私通敌国,卖主求荣,同熊承恩里应外合的书信可都在这儿了,你如今作何解释?”
项桓眸子里的戾气有那么一瞬带着微不可见的怔然,他盯着对方手中迎风摇晃的白纸黑字,视线短暂地凝滞,旋即又缓缓移到旁边那些看热闹的副将身上。
尽管天色再黑,周围再乱,他也能清楚的瞧见这一张张满含嘲讽与幸灾乐祸的面孔。
像是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似的。
项桓放眼在营地外兵荒马乱的火光里,良久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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