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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宣教抱头鼠窜走归下处，下处店家灯尚未熄。宣教也不敢把这事对主人说，讨了个火，点在房里了，坐了一回，惊心方定。无聊无赖，叫起个小厮来，烫些热酒，且图解闷。一边吃，一边想道：&ldo;用了这几时工夫，才得这个机会，再差一会儿也到手了，谁想却如此不偶，反费了许多钱财！&rdo;又自解道：&ldo;还算造化哩。若不是赵县君哭告，众人拜求，弄得到当官，我这官做不成了。只是县君如此厚情厚德，又为我加此受辱。他家大夫说明日就出去的，这倒还好个机会，只怕有了这番事体，明日就使不在家，是必分外防守，未必如前日之便了。不知今生到底能勾相傍否？&rdo;心口相问，不觉潸然泪下，郁抑不快，呵欠上来，也不脱衣服，倒头便睡。

只因辛苦了大半夜，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方才醒来。走出店中举目看去，对门赵家门也不关，帘子也不见了。一望进去，直看到里头，内外洞然，不见一人。他还怀着昨夜鬼胎，不敢进去，悄悄叫个小厮，一步一步挨到里头探听。直到内房左右看过，并无一个人走动踪影。只见几间空房，连家伙什物一件也不见了。出来回复了宣教。宣教忖道：&ldo;他原说今日要到外头去，恐怕出去了我又来走动，所以连家眷带去了。只是如何搬得这等罄净？难道再不回来往了？其间必有缘故。&ldo;试问问左右邻人，才晓得赵家也是那里搬来的，住得不十分长久。这房子也只是赁下的，原非己宅，是用着美人之局，扎了火囤去了。

宣教浑如做了一个大梦一般，闷闷不乐，且到丁惜惜家里消遣一消遣。惜惜接着宣教，笑容可掬道：&ldo;甚好风吹得贵人到此？&rdo;连忙置酒相待。饮酒中间，宣教频频的叹气。惜惜道：&ldo;你向来有了心上人，把我冷落了多时。今日既承不弃到此，如何只是嗟叹，象有甚不乐之处？&rdo;宣教正是事在心头，巴不得对人告诉，只是把如何对门作寓，如何与赵县君往来，如何约去私期，却被丈夫归来拿住，将钱买得脱身，备细说了一遍。惜惜大笑道：&ldo;你在用痴心，落了人的圈套了。你前日早对我说，我敢也先点破你，不着他道儿也不得。我那年有一伙光棍将我包到扬州去，也假了商人的爱妾，扎了一个少年子弟千金，这把戏我也曾弄过的。如今你心爱的县君，又不知是那一家歪刺货也！你前日瞒得我好，撇得我好，也教你受些业报。&rdo;宣教满脸羞惭，懊恨无已。丁惜惜又只顾把说话盘问，见说道身畔所有剩得不多，行院家本色，就不十分亲热得紧了。

宣教也觉怏怏，住了两晚，走了出来。满城中打听，再无一些消息。看看盘费不勾用了，等不得吏部改秩，急急走回故乡。亲眷朋友晓得这事的，把来做了笑柄。宣教常时忽忽如有所失，感了一场缠绵之疾，竟不及调官而终。可怜吴宣教一个好前程，惹着了这一些魔头，不自尊重，被人弄得不尴不尬，没个收场如此。奉劝人家少年子弟每，血气未定贪淫好色，不守本分不知利害的，宜以此为鉴！诗云：

一脔肉味不曾尝，已谴缠头罄橐装。

尽道陷入无底侗，谁知洞口赚刘郎！

卷十五　韩侍郎婢作夫人　顾提控椽居郎署

卷十五韩侍郎婢作夫人顾提控椽居郎署

诗云：

曾闻阴德可回天，古往今来效的然。

奉劝世人行好事，到头元是自周全。

话说湖州府安吉州地浦滩有一居民，家道贫窘，因欠官粮银二两，监禁在狱。家中只有一妻，抱着个一周未满的小儿子度日，别无门路可救。栏中畜养一猪，算计卖与客人，得价还官。因性急银子要紧，等不得好价，见有人来买，即使成交。妇人家不认得银子好歹，是个白晃晃的，说是还得官了。客人既去，拿出来与银匠熔着锭子。银匠说：&ldo;这是些假银，要他怎么？&rdo;妇人慌问：&ldo;有多少成色在里头？&rdo;银匠道：&ldo;那里有半毫银气？多是铅铜锡铁装成，见火不得的。&rdo;妇人着了忙，拿在手中走回家来，寻思一回道：&ldo;家中并无所出，止有此猪，指望卖来救夫，今已被人骗去，眼见得丈夫出来不成。这是我不仔细上害了他，心下怎么过得去？我也不要这性命了！&ldo;待寻个自尽，看看小儿子，又不舍得，发个狠道：&ldo;罢！罢！索性抱了小冤家，同赴水而死，也免得牵挂。&rdo;急急奔到河边来，正待撺下去，恰好一个徽州商人立在那里，见他忙忙投水，一把扯住，问道：&ldo;清白后生，为何做此短见勾当？&rdo;妇人拭泪答道：&ldo;事急无奈，只图一死。&rdo;因将救夫卖猪，误收假银之说，一一告诉。徽商道：&ldo;既然如此，与小儿子何干？&ldo;妇人道：&ldo;没爹没娘，少不得一死，不如同死了干净。&rdo;徽商恻然道：&ldo;所欠官银几何？&rdo;妇人道：&ldo;二两。&rdo;徽商道：&ldo;能得多少，坏此三条性命！我下处不远，快随我来，我舍银二两，与你还官罢。&rdo;妇人转悲作喜，抱了儿子，随着徽商行去。不上半里，已到下处。徽商定入房，秤银二两出来，递与妇人道：&ldo;银是足纹，正好还官，不要又被别人骗了。&rdo;

妇人千恩万谢转去，央个邻舍同到县里，纳了官银，其夫始得放出监来。到了家里问起道：&ldo;那得这银子还官救我？&rdo;妇人将前情述了一遍，说道：&ldo;若非遇此恩人，不要说你不得出来，我母子两人已作黄泉之鬼了。&rdo;其夫半喜半疑：喜的是得银解救，全了三命，疑的是妇人家没志行，敢怕独自个一时喉极了，做下了些不伶俐的勾当，方得这项银子也不可知。不然怎生有此等好人，直如此凄巧？口中不说破他，心生一计道：&ldo;要见明白，须得如此如此。&rdo;问妇人道：&ldo;你可认得那恩人的住处么？&rdo;妇人道：&ldo;随他去秤银的，怎不认得？&rdo;其夫到：&ldo;既如此，我与你不可不去谢他一谢。&rdo;妇人道：&ldo;正该如此。今日安息了，明日同去。&rdo;其夫道：&ldo;等不得明日，今夜就去。&rdo;妇人道：&ldo;为何不要白日里去，到要夜间？&rdo;其夫道：&ldo;我自有主意，你不要管我！&rdo;

妇人不好拗得，只得点着灯，同其夫走到徽商下处门首。此时已是黄昏时侯，人多歇息寂静了。其夫叫妇人扣门，妇人遣：&ldo;我是女人，如何叫我黑夜敲人门户？&rdo;其夫道：&ldo;我正要黑夜试他的心事。&rdo;妇人心下晓得丈夫有疑了，想到一个有恩义的人，到如此猜他，也不当人子！却是恐怕丈夫生疑，只得出声高叫。徽商在睡梦间，听得是妇人声音，问道：&ldo;你是何人，却来叫我？&rdo;妇人道：&ldo;我是前日投水的妇人。因家恩人大德，救了吾夫出狱，故此特来踵门谢。&rdo;看官，你道徽商此时若是个不老成的，听见一个妇女黑夜寻他，又是施恩过来的，一时动了不良之心，未免说句把倬俏绰趣的话，开出门来撞见其夫，可不是老大一场没趣，把起初做好事的念头多弄脏了？不想这个朝奉煞是有正经，听得妇人说话，便厉声道：&ldo;此我独卧之所，岂汝妇女家所当来！况昏夜也不是谢人的时节，但请回步，不必谢了。&rdo;其夫听罢，才把一天疑心尽多消散。妇人乃答道：&ldo;吾夫同在此相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