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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遂三人同出城来，将近桃林，孟沂道：&ldo;此间是了。&rdo;进前一看，孟沂惊道：&ldo;怎生屋宇俱无了？&rdo;百禄与运使齐抬头一看，只见水碧山青，桃株茂盛。荆棘之中，有冢累然。张运使点头道：&ldo;是了，是了。此地相传是唐妓薛涛之墓。后人因郑谷诗有&lso;小桃花绕薛涛坟&rso;之句，所以种桃百株，为春时游赏之所。贤郎所遇，必是薛涛也。&rdo;百禄道：&ldo;怎见得？&rdo;张运使道：&ldo;他说所嫁是平氏子康，分明是平康巷了。又说文孝坊，城中并无此坊，&lso;文孝&rso;乃是&lso;教&rso;字，分明是教坊了。平康巷教坊乃是唐时妓女所居，今云薛氏，不是薛涛是谁？且笔上有高氏字，乃是西川节度使高骈，骈在蜀时，涛最蒙宠待，二物是其所赐无疑。涛死已久，其精灵犹如此。此事不必穷究了。&rdo;百禄晓得运使之言甚确，恐怕儿子还要着迷，打发他回归广东。后来盂沂中了进士，常对人说，便将二玉物为证。虽然想念，再不相遇了，至今传有&ldo;田洙遇薛涛&rdo;故事。

小子为何说这一段鬼话？只因蜀中女子从来号称多才，如文君、昭君，多是蜀中所生，皆有文才。所以薛涛一个妓女，生前诗名不减当时词客，死后犹且诗兴勃然，这也是山川的秀气。唐人诗有云：

锦江腻滑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

诚为千古佳话。至于黄崇嘏女扮为男，做了相府椽属，今世传有《女状元》本，也是蜀中故事。可见蜀女多才，自古为然。至今两川风俗，女人自小从师上学，与男人一般读书。还有考试进痒做青衿弟子。若在别处，岂非大段奇事？而今说着一家子的事，委曲奇咤，最是好听。

从来女子守闺房，儿见裙钗入学堂？

文武习成男子业，婚姻也只自商量。

话说四川成都府绵竹县，有一个武官，姓闻名确，乃是卫中世袭指挥。因中过武举两榜，累官至参将，就镇守彼处地方。家中富厚，赋性豪奢。夫人已故，房中有一班姬妾，多会吹弹歌舞。有一子，也是妾生，未满三周。有一个女儿，年十六岁，名曰蜚娥，丰姿绝世，却是将门将种，自小习得一身武艺，最善骑射，直能百步穿杨。模样虽是娉婷，志气赛过男子。他起初因见父亲是个武出身，受那外人指目，只说是个武弁人家，必须得个子弟在黉门中出入，方能结交斯文士夫，不受人的欺侮。争奈兄弟尚小，等他长大不得，所以一向装做男子，到学堂读书。外边走动，只是个少年学生。到了家中内房，方还女扮。如此数年，果然学得满腹文章，博通经史。这也是蜀中做惯的事。遇着提学到来，他就报了名，改为胜杰，说是胜过豪杰男人之意，表字俊卿，一般的入了队去考童生。一考就进了学，做了秀才。他男扮久了，人多认他做闻参将的小舍人，一进了学，多来贺喜。府县迎送到家，参将也只是将错就错，一面欢喜开宴。盖是武官人家，秀才乃极难得的，从此参将与官府往来，添了个帮手，有好些气色。为此，内外大小却象忘记他是女儿一般的，凡事尽是他支持过去。

他同学朋友，一个叫做魏造，字撰之；一个叫做杜亿，字子中。两人多是出群才学，英锐少年，与闻俊卿意气相投，学业相长。况且年纪差不多：魏撰之年十九岁，长闻俊卿两岁；杜子中与闻俊卿同年，又是闻俊卿月生大些。三人就像一家兄弟一般，极是过得好，相约了同在学中一个斋舍里读书。两个无心，只认做一伴的好朋友。闻俊卿却有意要在两个里头拣一个嫁他。两个人比起来，又觉得杜子中同年所生，凡事仿佛些，模样也是他标致些，更为中意，比魏撰之分外说的投机。杜子中见俊卿意思又好，丰姿又妙，常对他道：&ldo;我与兄两人可惜多做了男子，我若为女，必当嫁兄；兄若为女，我必当娶兄。&rdo;魏撰之听得，便取笑道：&ldo;而今世界盛行男色，久已颠倒阴阳，那见得两男便嫁娶不得？&rdo;闻俊卿正色道：&ldo;我辈俱是孔门子弟，以文艺相知，彼此爱重，岂不有趣？若想着浮呢，便把面目放在何处？我辈堂堂男子，谁肯把身子做顽童乎？魏兄该罚东道便好。&rdo;魏撰之道：&ldo;适才听得子中爱幕俊卿，恨不得身为女子，故尔取笑。若俊卿不爱此道，子中也就变不及身子了。&rdo;杜子中道：&ldo;我原是两下的说话，今只说得一半，把我说得失便宜了。&rdo;魏撰之道：&ldo;三人之中，谁叫你独小些，自然该吃亏些。&rdo;大家笑了一回。

俊卿归家来，脱了男服，还是个女人。自家想道：&ldo;我久与男人做伴，已是不宜，岂可他日舍此同学之人，另寻配偶不成？毕竟止在二人之内了。虽然杜生更觉可喜，魏兄也自不凡，不知后来还是那个结果好，姻缘还在那个身上？&rdo;心中委决不下。他家中一个小楼，可以四望。一个高兴，趁步登楼。见一只乌鸦在楼窗前飞过，却去住在百来步外一株高树上，对着楼窗呀呀的叫。俊卿认得这株树，乃是学中斋前之树，心里道：&ldo;叵耐这业畜叫得不好听，我结果他去。&rdo;跑下来自己卧房中，取了弓箭，跑上楼来。那乌鸦还在那里狠叫，俊卿道：&ldo;我借这业畜卜我一件心事则个。&rdo;扯开弓，搭上箭，一里轻轻道：&ldo;不要误我！&rdo;飕的一声，箭到处，那边乌鸦坠地。这边望去看见，情知中箭了。急急下楼来，仍旧改了男妆，要到学中看那枝箭下落。

且说杜子中在斋前闲步，听得鸦鸣正急，忽然扑的一响，掉下地来。走去看时，鸦头上中了一箭，贯睛而死。子中拔了箭出来道：&ldo;谁有此神手？恰恰贯着他头脑。&rdo;仔细看那箭干上，有两行细字道：&ldo;矢不虚发，发必应弦&rdo;。子中念罢，笑道：&ldo;那人好夸口！&rdo;魏撰之听得跳出来，急叫道：&ldo;拿与我看！&rdo;在杜子中手里接了过去。正同着看时，忽然子中家里有人来寻，子中掉着箭自去了，魏撰之细看之时，八个字下边，还有&ldo;蜚娥记&rdo;三小字，想着：&ldo;蜚娥乃女人之号，难道女人中有此妙手？这也姹异。适才子中不看见这三个字，若见时必然还要称奇了。&rdo;

沉吟间，早有闻俊卿走将来，看见魏撰之捻了这枝箭立在那里，忙问道：&ldo;这枝箭是兄拾了么？&rdo;撰之道：&ldo;箭自何来，兄却如此盘问？&rdo;俊卿道：&ldo;箭上有字的么？撰之道：&ldo;因为字，在此念想。&rdo;俊卿道：&ldo;念想些甚么？&rdo;撰之道：&ldo;有&lso;蜚娥记&rso;三字。蜚娥必是女人，故此想着，难道有这般善射的女子不成？&rdo;俊卿捣个鬼道：&ldo;不敢欺兄，蜚娥即是家姊。&rdo;撰之道：&ldo;令姊有如此巧艺，曾许聘那家了？&rdo;俊卿道：&ldo;未曾许人。&rdo;撰之道：&ldo;模样如何？&rdo;俊卿道：&ldo;与小弟有些厮象。&rdo;撰之道：&ldo;这等，必是极美的了。俗语道：&lso;未看老婆，先看阿舅。&rso;小弟尚未有室，吾兄与小弟做个撮合山何如？&rdo;俊卿道：&ldo;家下事，多是小弟作主。老父面前，只消小弟一说，无有不依。只未知家姐心下如何。&rdo;撰之道：&ldo;令姊面前，也在吾兄帮衬，通家之雅，料无推拒。&rdo;俊卿道：&ldo;小弟谨记在心。&rdo;撰之喜道：&ldo;得兄应承，便十有八九了。谁想姻缘却在此枝箭上，小弟谨当宝此以为后验。&rdo;便把来收拾在拜匣内了。取出羊脂玉闹妆一个递与俊卿，道：&ldo;以此奉令秭，权答此箭，作个信物。&rdo;俊卿收来束在腰间。撰之道：&ldo;小弟作诗一首，道意于令秭何如？&rdo;俊卿道：&ldo;愿闻。&rdo;撰之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