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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第1页）

&ldo;容门生到了地方，与老师设处便了。&rdo;愚溪道：&ldo;若得垂情，老朽至死不忘。&rdo;御史道：&ldo;门生到任后，便着承差来相侯。&rdo;说勾了一个多时的话，起身去了。

愚溪送动身，看船开了，然后转来，将适才所送银子来看一看，对侄儿高文明道：&ldo;此封银子，我侄可收去，以作老汉平日供给之费。&rdo;高文明道：&ldo;岂有此理！供养伯伯是应得的，此银伯伯留下随便使用。&rdo;高愚溪道：&ldo;一向打搅，心实不安。手中无物，只得覥颜过了。今幸得门生送此，岂有累你供给了我，白收物事自用之理？你若不收我的，我也不好再住了。&rdo;高文明推却不得，只得道：

&ldo;既如此说，侄儿取了一半去，伯伯留下一半别用罢。&rdo;高愚溪依言，各分了六两。自李御史这一来，闹动了太湖边上，把这事说了几日。女儿家知道了，见说送来银子分一半与侄儿了，有的不气干，道：&ldo;光辉了他家，又与他银子！&rdo;有的道：&ldo;这些须银子也不见几时用，不要欣羡他！免得老厌物来家也勾了，料没得再有几个御史来送银子。&rdo;各自卿哝不题。

且说李御史到了福建，巡历地方，祛蠢除奸，雷厉风行，且是做得利害。一意行事，随你天大分上，挽回不来。三月之后，即遣承差到湖州公干，顺便赍书一封，递与高愚溪，约他到任所。先送程仪十二两，教他收拾了，等承差公事已毕，就接了同行。高愚溪得了此言，与侄儿高文明商量，伯侄两个一同去走走。收拾停当，承差公事已完，来促起身。一路上多是承差支持，毫无费力，不二十日已到了省下。此时察院正巡历漳州，开门时节，承差进禀：&ldo;请到了高师爷。&rdo;察院即时送了下处，打轿出拜。拜时赶开闲人，叙了许多时说话。回到衙内，就送下程，又分付办两桌酒，吃到半夜分散。外边见察院如此绸缪，那个不钦敬？府县官多来相拜，送下程，尽力奉承。大小官吏，多来掇臂捧屁，希求看觑，把一个老教官抬在半天里。因而有求荐奖的，有求免参论的，有求出罪的，有求免赃的，多来钻他分上。察院密传意思，教且离了所巡境地，或在省下，或游武夷，已叮嘱了心腹府县。其有所托之事，钉好书札，附寄公文封简进来，无有不依。高愚溪在那里半年，直到察院将次复命，方才收拾回家。总计所得，足足有二千余两白物。其余土产货物、尺头礼仪之类甚多，真叫做满载而归。只这一番，比似先前自家做官时，倒有三四倍之得了。伯侄两人满心欢喜，到了家里，搬将上去。

邻里之间，见说高愚溪在福建巡按处抽丰回来，尽来观看。看见行李沉重，货物堆积，传开了一片，道：&ldo;不知得了多少来家。&rdo;三家女儿知道了，多着人来问安，又各说着要接到家里去的话。高愚溪只是冷笑，心里道：&ldo;见我有了东西，又来亲热了。&rdo;接着几番，高愚溪立得主意定，只是不去。正是自从受了卖糖公公骗，至今不信口甜人。这三家女儿，见老子不肯来，约会了一日，同到高文明家里来见高愚溪。个个多撮得笑起，说道：&ldo;前日不知怎么样冲撞了老爹，再不肯到家来了。今我们自己来接，是必原到我每各家来住住。&rdo;高愚溪笑道：

&ldo;多谢，多谢。一向打搅得你们勾了，今也要各自揣己，再不来了。&rdo;三个女儿，你一句，我一句，说道：&ldo;亲的只是亲，怎么这等见弃我们？&rdo;高愚溪不耐烦起来，走进房中，去了一会，手中拿出三包银子来，每包十两，每一个女儿与他一包，道：&ldo;只此见我老人家之意，以后我也再不来相扰，你们也不必再来相缠了。&rdo;又拿了一个柬帖来付高文明，就与三个女儿看一看。众人争上前看时，上面写道：&ldo;平日空囊，止有亲侄收养；今兹余橐，无用他姓垂涎！一生宦资已归三女，身后长物悉付侄儿。书此为照。&rdo;女儿中颇有识字义者，见了此纸，又气忿，又没趣，只得各人收了一包，且自各回家里去了。

高愚溪磬将所有，尽交付与侄儿。高文明那里肯受，说道：&ldo;伯伯留些防老，省得似前番缺乏了，告人更难。&rdo;高愚溪道：&ldo;前番分文没有时，你兀自肯白养我；今有东西与你了，倒怠慢我不成？我老人家心直口直，不作久计了，你收下我的。一家一计过去，我到相安。休分彼此，说是你的我的。&rdo;高文明依言，只得收了。以后尽心供养，但有所需，无不如意。高愚溪到底不往女儿家去，善终于侄儿高文明之家。所剩之物尽归侄儿，也是高文明一点亲亲之念不衰，毕竟得所报也。

广文也有遇时人，自是人情有假真。

不遇门生能报德，何缘爱女复思亲？

卷二十七　伪汉裔夺妾山中　假将军还姝江上

卷二十七伪汉裔夺妾山中假将军还姝江上

曾闻盗亦有道，其间多有英雄。

若逢真正豪杰，偏能掉臂于中。

昔日宋相张齐贤，他为布衣时，值太宗皇帝驾幸河北，上太平十策。太宗大喜，用了他六策，余四策斟酌再用。齐贤坚执道：&ldo;是十策皆妙，尽宜亟用。&rdo;太宗笑其狂妄，还朝之日，对真宗道：&ldo;我在河北得一宰相之才，名曰张齐贤，留为你他日之用。&rdo;真宗牢记在心，后来齐贤登进士榜，却中在后边。真宗见了名字，要拔他上前，争奈榜已填定，特旨一榜尽踢及第，他日直做到宰相。

这个张相未遇时节，孤贫落魄，却倜傥有大度。一田偶到一个地方，投店中住止。其时适有一伙大盗劫掠归来，在此经过。下在店中造饭饮酒，枪刀森列，形状狰狞。居民恐怕拿住，东逃西匿，连店主多去躲藏。张相剩得一身在店内，偏不走避。看见群盗吃得正酣，张相整一整中帻，岸然走到群盗面前，拱一拱手道：&ldo;列位大夫请了，小生贫困书生，欲就大夫求一醉饱，不识可否？&rdo;群盗见了容貌魁梧，语言爽朗，便大喜道：&ldo;秀才乃肯自屈，何不可之有？但是吾辈粗疏，恐怕秀才见笑耳。&rdo;即立起身来请张相同坐。张相道：&ldo;世人不识诸君，称呼为盗，不知这盗非是龌龊儿郎做得的。诸君多是世上英雄，小生也是慷慨之士，今日幸得相遇，便当一同欢饮一番，有何彼此？&rdo;说罢，便取大碗斟酒，一饮而尽。群盗见他吃得爽利，再斟一碗来，也就一口吸干，连吃个三碗。又在桌上取过一盘猪蹄来，略擘一擘开，狼飨虎咽，吃个磬尽。群盗看了，皆大惊异，共相希咤道：&ldo;秀才真宰相器量！能如此不拘小节，决非凡品。他日做了宰相，宰制天下，当念吾曹为盗多出于不得已之情。今日尘埃中，愿先结纳，幸秀才不弃！&rdo;各各身畔将出金帛来赠，你强我赛，堆了一大堆。张相毫不推辞，一一简取，将一条索子捆缚了，携在手中，叫声聒噪，大踏步走出店去。此番所得倒有百金，张相尽付之酒家，供了好些时酣畅。只此一段气魄，在贫贱时就与人不同了。这个是胆能玩盗的，有诗为证：

等闲卿相在尘埃，大嚼无惭亦异哉！

自是胸中多磊落，直教剧盗也怜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