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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摆手道:&ldo;罢了。本宫明白了。&rdo;
我忙跪下道:&ldo;娘娘圣明,然镇日坐在宫中,难免偏听,自是不容易分辨清楚。&rdo;
皇后叹道:&ldo;起来吧。赐座。&rdo;说罢示意桂旗亲自扶我起来,在下首坐定。皇后又道:&ldo;夜深了,不宜饮茶。本宫命人做了些五福安神汤,且用一碗,回去也好睡些。&rdo;说罢让小丫头端了一碗桂圆红枣汤来,内中还有牛蒡、莲子和枸杞。汤色殷红如血,烛光如金蛇乱晃。脑中一阵眩晕,冷汗蒸发了大半。
不多时,绿萼与惠仙回来了,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卷画。皇后奇道:&ldo;如何会有两幅?&rdo;
惠仙上前将画像展开,笑盈盈道:&ldo;娘娘请看,这画上是谁?&rdo;
夜黑风高,本当安睡。皇后饮过五福汤后,便有些懒懒的。忽见到我为她绘的全身像,顿时精神一振,&ldo;这是玉机画的?&rdo;
王氏见画面色大变。我起身拜下:&ldo;臣女自四月初五敬拜,心中甚是倾慕,因此回宫绘了这幅画像。虽已尽全力,奈何笔拙,深知不能绘出娘娘姿容之万一,遂不敢拿去装裱,只收在柜中。臣女冒犯,还请皇后娘娘降罪。&rdo;
皇后轻轻念道:&ldo;咸平十年四月初五敬绘供奉……&rdo;
惠仙道:&ldo;这画是单独陈放在柜中最高一层,若不踮起脚细看,还真不易发觉。可见朱大人对娘娘的恭敬。&rdo;皇后甚是欢喜,只顾细赏自己的肖像。王氏失色,当下一指绿萼手中的画,&ldo;这一幅又是什么?&rdo;
绿萼忙展开手中的画,只见一个身着浅绿绸衫的稚龄少女在梨树下高举双手,奉承落花。皇后冷冷看了一眼王氏,转而笑道:&ldo;这便是玉机的孪生姐姐么?你二人果然很像。&rdo;
惠仙道:&ldo;朱大姑娘的画像随意叠放在下层的画纸上。奴婢与绿萼姑娘细细找了好几遍,柜中并无周贵妃的肖像。&rdo;
皇后面孔一沉,向王氏道:&ldo;既然朱大人并不曾画过周贵妃,那嬷嬷便是所告不实。还不向朱大人赔罪?&rdo;
王氏急道:&ldo;不不!她明明画了周贵妃!奴婢听‐‐&rdo;说到这里,她猛然住口,转而道,&ldo;这丫头狡猾得很,她一定将画收在别处了!&rdo;
我暗自冷笑。昨日看画时只有锦素和易珠在场,若王氏是听来的,也必是听她们或是她们身边的宫人说的。但王氏又怎敢在皇后面前说出她与西宫的两位女官私相往来?即便说了,也不能寻她们来对质。况周贵妃的画像昨夜已被我毁去,此事已死无对证。
皇后怒道:&ldo;你胡乱听人嚼舌根,便来本宫面前告发朱大人!你究竟是何居心!&rdo;
王氏忙跪下:&ldo;奴婢轻信人言,一心只想着娘娘身边绝容不下不忠之人,因此才心急来禀告娘娘。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rdo;
皇后叹道:&ldo;你糊涂!朱大人是侍读,你是保姆,同服侍二殿下,同是本宫的臂助。旁人见不得本宫母子好,自然会挑拨你二人不合。你竟连这些也分辨不出来!&rdo;这话颇有几分道理,可见裘皇后并非糊涂之人。皇后又道:&ldo;妄言诬告,当杖五十,还要去掖庭狱。你收拾一下物事,明天一早去掖庭属领罚吧!&rdo;
王氏甚是惊慌害怕,便忍耻向我求告:&ldo;奴婢糊涂油蒙了心,求大人开恩!&rdo;说罢连磕了三个头。
皇后蹙眉扶额,似已倦极,对王氏的哀告听而不闻。我会意,微微一笑道:&ldo;嬷嬷请起,嬷嬷担心娘娘为jian人蒙蔽,难免心急,倒也谈不上妄言诬告。真相既已分明,此事还请不要提起。&rdo;说罢与她相携起身。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ldo;不知是谁搬弄是非,你且说出来,自然有宫规伺候。&rdo;
王氏嗫嚅道:&ldo;是个不相干的小丫头,奴婢无意中听到的。&rdo;
皇后只当她是袒护自己身边的宫女内监,也不追问,只道:&ldo;罢了。虽然朱大人饶恕你,但也不能让朱大人白受委屈。便罚你将这两幅画拿去装裱,记着,不准用官中的钱,要自己出现银。告诉如意馆,一应都要最好的,若裱坏了,只拿你是问!夜深了,都回宫吧!&rdo;
王氏连忙磕头谢恩。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我深知,就算皇后今夜稍稍释疑,若王氏日日在皇后面前进谗,皇后仍会疑心我。当一劳永逸,杜绝后患。于是向上道:&ldo;臣女还有要事禀告!&rdo;
皇后道:&ldo;有何谏言,但说无妨。&rdo;
我敛衽拜下,肃容道:&ldo;玉机所言乃是机密事,请娘娘屏退左右。&rdo;
皇后一怔,随即看了一眼惠仙。惠仙忙带了丫头们退了下去。王氏却还立在当地不肯走。皇后看了我一眼,转头向王氏道:&ldo;嬷嬷先回去吧。若是皇儿醒来不见你,又要着急了。&rdo;王氏无奈,只得告退。
一时之间,空旷的椒房殿只剩了我与皇后。殿中静谧,灯花偶绽。帘幕低垂,委地无声。皇后道:&ldo;起来说话。&rdo;
我垂头道:&ldo;臣女不敢。臣女自被熙平长公主举荐进宫,便深知,与其说臣女是来服侍二皇子的,不如说臣女是来辅弼皇后娘娘的。&rdo;
皇后一怔,声线微含不平:&ldo;玉机何出此言?&rdo;
我举眸凝视。皇后今年只有二十六岁,但多年的妒恨与焦虑,早已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虽比陆贵妃小一岁,看上去却更年长。她面阔而有棱角,眉眼更是不够柔和,双颊虽然附着香滑的脂粉,却透出失落与苦闷的灰。
心中生出一丝怜悯,这个女子,还不知道她一心恋慕的夫君就快要遗弃她。抑或她知道,只是苦苦挣扎。我淡淡一笑,答道:&ldo;熙平长公主已经告知臣女陆贵妃之事了。&rdo;
只听皇后深吸一口气,接着听见衣衫窸窣之声。皇后走下凤座,扶我起身:&ldo;玉机都知道了么?&rdo;
我颔首道:&ldo;玉机已知道娘娘罚陆贵妃跪在自己宫门前,是长公主殿下的主意。&rdo;
皇后叹道:&ldo;不错。本宫从未待陆氏如此严苛。&rdo;
我恭谨道:&ldo;臣女自幼服侍柔桑亭主,长公主殿下待臣女恩重如山。既然殿下一心为皇后筹谋,臣女也绝不会有二心。&rdo;
在极度的不安与孤寂中,好容易盼来一个知情之人。皇后双目一红:&ldo;这……本宫知道。&rdo;
我扶皇后重新坐下,用小银剪剪下烧焦的烛芯。烛光微明,皇后面上的感动与期盼愈加清晰。我跪在皇后的膝下,恳切道:&ldo;前些日子王嬷嬷对陆贵妃不敬,今日又推倒了永和宫的于大人与辱母温氏。娘娘请细想,在这深宫之中,若无皇后娘娘与二殿下,谁认得王嬷嬷是何许人?可怜二殿下还不知就里,便糊里糊涂地得罪了两位庶母。且小孩子谁不是任性尚气的,正因如此,才需严加管教。砥砺其身,锻炼其志,方能成大器。王嬷嬷对二殿下从不约束,似乎是极疼爱二殿下,其实适得其反。臣女怕日子久了,二殿下养成个乖戾顽劣的脾性,将来还如何做太子,如何做皇上?现今得罪庶母兄长事小,将来若失了臣民的心,又如何是好?臣女苟有所见,不敢不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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