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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第1页）

昌平郡王高思谊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他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双目炯炯，剑眉斜刺入鬓，显得凌厉非常。他与京城中养尊处优的皇帝与睿平郡王虽是同胞，容貌却迥异。皇帝高思谚和睿平郡王高思诚都偏阴柔文弱，容貌气质更像太后。而这位久居西北边境的昌平郡王高思谊可称得上相貌堂堂，想必肖似太祖高元靖。他一袭牙白色金丝五蟒袍，腰间坠一柄青玉刀。金蟒灿然生光，似欲腾空飞起。他的威势，潜龙在渊，莫可逼视。

高思谊的目中满是哀悯柔光：&ldo;不过是一句称谓罢了，皇嫂何必在意。&rdo;说着又向我抱拳道，&ldo;这位便是朱大人吧，小王有礼了。&rdo;我忙还礼。他又转头向太后道：&ldo;儿臣还想去看望渊大姐姐和升平妹妹，容儿臣少陪，待午时再来母后宫中领膳。&rdo;

太后柔声叮嘱：&ldo;去吧。记着要守礼。&rdo;

高思诚笑道：&ldo;母后放心，儿臣省得。&rdo;

太后目送高思诚出门，一转头，见慎媛还呆站着，方道：&ldo;你大病初愈，快坐吧。&rdo;小丫头连忙搬了一张雕花圈椅过来，上面铺着织锦软垫。慎媛告了罪，方敢坐下：&ldo;臣妾久病在床，许久没来向太后请安，还望太后恕罪。&rdo;

太后微笑道：&ldo;你只管养病，何必巴巴地过来，瞧你的脸色还不是很好，要多多将养才是。&rdo;

慎媛欠身道：&ldo;劳太后挂心，臣妾有愧。&rdo;

太后亲自抓了一把果子给高曜，又将他抱在怀中玩耍，祖孙俩说笑一阵。太后忽然想起一事，道：&ldo;你来之前，熙平才走没一会儿，说是去看瑜卿和升平了。你们历来亲厚，恐怕她还要去历星楼瞧你。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免得她扑了空。&rdo;

慎媛红了脸道：&ldo;臣妾许久没有服侍太后舞剑了，今日便在此伺候太后午膳吧。&rdo;

太后笑道：&ldo;你的孝心本宫知道，可你身子还弱，不宜操劳。来日方长。&rdo;说着便向我道，&ldo;朱大人，你要多劝着慎媛，让她放宽心保养身体。&rdo;

我忙站起道：&ldo;谨遵太后旨意。&rdo;

太后又低头对高曜道：&ldo;曜儿也要好好孝顺母亲，日常当乖乖念书，不可扰了母亲静养。&rdo;

高曜跳下榻，恭恭敬敬地向太后行了一礼道：&ldo;孙儿知道了。&rdo;说罢转身倚在慎媛身边。

还未说笑几句，果见慎媛扶额，身子微微一晃，高曜奋力架住。太后关切道：&ldo;天冷，还是早些回去吧。&rdo;说罢又命佳期备辇，慎媛只得带高曜躬身告退。

午膳后，我正在院中闲坐饮茶，饶有兴致地看芳馨和白领着宫人剪窗花。但见彩屑纷纷，几十张彩纸在众人的巧手中，变作了繁复精细、生动曲折的各色花样。我一时看得入神，忽见芳馨抬眼笑道：&ldo;姑娘既爱看奴婢们剪窗花，何不亲自来剪？&rdo;

我笑道：&ldo;我的手太笨，绞不了窗花。以前在家中，都是姐姐和母亲做这些事情。&rdo;

芳馨和白相视一笑：&ldo;奴婢们总算找到一件事情是姑娘不会的了。姑娘的手这样巧，能画出那样的美人，偏偏不会剪窗花。&rdo;

我红了脸啐道：&ldo;你们惯会取笑我。&rdo;

忽听不远处一个女子笑道：&ldo;孤还奇怪怎的门房茶房都无人守着，原来都在这里耍呢。&rdo;

我心中一动，忙起身来迎接。只见一位丽人缓缓步入，披着淡粉底玉兰花纱缎斗篷，头戴赤金点翠的雀尾华盛和一对蝶恋花明珠步摇，甚是富丽端华。她笼着双手含笑走近，步摇沥沥轻响，明珠莹莹有光。我端正行礼：&ldo;长宁宫女史朱氏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rdo;

熙平长公主满面春风，一面扶起我，一面仔细打量：&ldo;有半年没见到玉机了，果然不同了。不但长大了，也更有气派了。怨不得升了官，可惜孤却不得贺你。今日就补上吧。&rdo;

慧珠命人捧上层层叠叠十几只锦盒，未待我开言，便都送入了灵修殿的南厢中。我笑道：&ldo;殿下隆情厚意，臣女不敢当。&rdo;

熙平笑道：&ldo;如今你也是七品女史了，再不是从前府里的小丫头了。孤若怠慢了，叫人看着不尊重。&rdo;说罢与我携手入殿。除下斗篷，露出里面光华璀璨的橘色嵌珠凤纹长衣。我接过绿萼手中的滇红，亲自奉与熙平。熙平接过茶，微笑道：&ldo;玉机还没忘了府里的规矩。&rdo;

我恭声道：&ldo;昔日是主仆，今日是君臣，玉机不敢忘记。&rdo;

熙平笑道：&ldo;孤初来长宁宫，正值玉机伤心之时。再见已是端午，玉机颇得皇后宠信。后虽数次进宫向太后请安，只是为了避嫌，不能来看你。孤还怕你受了慎媛的牵连，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侍读虽卑微，难得你肯用心去做。很好。&rdo;

嘉秬和红叶溺毙文澜阁那一日，我满心惊恸与悲愤，尽皆落入她不屑的双眼。端午夜宴时再见时，王氏已被我驱赶出宫。那些不过是我入宫头一个月的事情，如今看来，却似过了许久。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不但锦素，连我自己也变了许多。

我笑道：&ldo;这全仰仗陛下的仁德、殿下的教诲和华阳公主的福泽，玉机不敢居功。&rdo;

熙平含一丝嘲讽道：&ldo;若说陛下的仁德和公主的福泽，那车舜英为何自请出宫了？听驸马说，皇后退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偏偏在那时出宫，自然惹得好事者诸多猜疑。可怜原本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姑娘，进宫做了一遭女巡，便成了众人的谈资。&rdo;

我深恨车舜英无事生非，听了这话，心中颇有快意。我笑道：&ldo;这不过是一时的，她其实很可怜。&rdo;

熙平冷哼一声：&ldo;可怜也好，可恨也罢，好在她还有几分自知，居然知道早早抽身，也不算太愚蠢。&rdo;

我不由想起那日车舜英来长宁宫求我，那一点腊梅的香寒仿佛还在掌心。我叹道：&ldo;殿下去看过了慎媛娘娘了么？娘娘甚是想念殿下。&rdo;

熙平道：&ldo;午膳后便去瞧过了，病了这么一场，瘦了好些。&rdo;说着扬眸凝视，&ldo;慎媛虽糊涂，但向来守着一线清明，戕害皇子一事，她是做不出来的。若不然，周贵妃也不会一连生下四个孩子。是不是？&rdo;

我淡淡道：&ldo;殿下所言有理。&rdo;

熙平又道：&ldo;这一次慎媛说她只是一时疏忽，圣上却偏偏不肯原宥。听说你也曾翻看过内史，更求过情。不知实情究竟如何？&rdo;

我知道她已经对废后一事起了疑心，然而此等木已成舟的宫闱秘事，还是少说为妙，遂摇头道：&ldo;玉机所知，并不比殿下多。若玉机真的知晓内情，这官也做不下去了。&rdo;

熙平的目光中犹带着三分怀疑。我丝毫不惧，与她坦然相视。一时间南厢里静得只余舌焰猛然蹿起的轻微爆裂声，又听得窗外宫人们比对窗花的嬉笑声。良久，熙平似被笑声唤醒，方转开目光：&ldo;你这宫里也太没规矩，不但门房茶房没人，主子在房里说话，奴婢却还在外面吵闹。听说你天天教她们读书，便教出这些没上没下的样子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