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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眉垂首,再次跪伏于地:&ldo;臣女谢皇后娘娘垂爱。&rdo;
皇后道:&ldo;退下吧。本宫等你的好消息。&rdo;
回到灵修殿,我再也支撑不住,只是瘫坐在榻上。捧着父亲的画像,双手颤抖不已。画中的父亲神情和蔼可亲,青色布衫与青色布靴是我自小深悉的。瘦削苍白的脸庞,莹润有神的双目,甚而口角噙着的一丝微笑,那样貌,那神态,便好似父亲从画中走了出来,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一样。作画的人当真技艺高超。
原来是父亲?!竟然是父亲?!
芳馨侍立在旁,不敢作声,直到我手中的画像掉落在地,她方才屈身捡起来,小心翼翼道:&ldo;恕奴婢多口,奴婢看姑娘在御书房的时候就不大好了。这……究竟是何人?&rdo;
我霍地睁开双目,牢牢盯着芳馨。芳馨目光一跳,捧着画退了一步,低头道:&ldo;姑娘为何这样看着奴婢?&rdo;
皇后分明是已经疑心熙平长公主了,而众所周知,我曾是长公主府的家奴。皇后命我查明嘉秬早逝的真相,虽明说信任我,但我不敢相信。长公主对我们一家有恩,我必得想法子背着皇后将此事告诉长公主。然而我身边自芳馨以下,除了红芯,全部都出自内阜院,在这件事上,只怕我谁也信不得。然而凭我和红芯,真能将消息传出宫去么?就怕连红芯也被皇后派人盯住了。而日夜窥探我行踪的人,最有可能在这些奴婢之中,连芳馨也不能例外。想到这里,我便不寒而栗。
呆了半晌,我方站起身来,从芳馨的手上接过画卷:&ldo;这是我父亲。&rdo;
芳馨大吃一惊:&ldo;皇后竟然要姑娘查问自己的父亲?!&rdo;
我淡淡一笑:&ldo;皇后只是刚好查到这里罢了。况且我父亲若是无罪,查一查又何妨?我不怕。&rdo;
芳馨缓缓道:&ldo;姑娘说不怕,却一直在发抖。&rdo;
一语说中我的心事,我背转过身去不忍看她:&ldo;若姑姑是我,会怎样做?&rdo;
芳馨道:&ldo;奴婢随姑娘在御书房中,已然听皇后娘娘说了事情的始末。奴婢愿为姑娘分忧,要做什么,怎样做,全凭姑娘吩咐。&rdo;
我重新打量着父亲的画像,轻轻道:&ldo;我自小善画,却从未给父亲绘过一幅像。这幅像当真是酷似,最难得的是这意态,可谓栩栩如生。这画师若不是与我父亲相识日久,便是眼力和笔力惊人,我自愧不如。还想着来年回家为父母绘像,如今只把这幅画拿回去便成了。&rdo;
芳馨在我身后道:&ldo;这必是宫中积年的老画师画的。&rdo;
我一哂,将画抛在榻上:&ldo;圣上与皇后想来疑心熙平长公主有些时候了。亏得大海捞针一般,竟也查到了蛛丝马迹。我在皇后和长公主之间……&rdo;
芳馨不慌不忙道:&ldo;姑娘的烦恼,奴婢知道。奴婢有句话要劝姑娘,不知姑娘可愿意听么?&rdo;
我微微一笑:&ldo;姑姑肯赐教,我求之不得。&rdo;
芳馨欠身道:&ldo;不敢当。奴婢知道,熙平长公主于姑娘有旧恩,但皇后娘娘对姑娘也甚是赏识。姑娘故此为难。只是中间还夹着一事,不知姑娘想过没有?&rdo;
我微微叹息:&ldo;姑姑说的是徐大人的死么?&rdo;
芳馨颔首道:&ldo;不论事实如何,徐大人总是无辜的。姑娘难道不想查明真相么?&rdo;
我叹道:&ldo;我自然想知道真相,可是又怕查下去……&rdo;
芳馨道:&ldo;姑娘多虑了。熙平长公主有功于国,且深得太后之心,在民间声名甚好,没有铁证只怕不能定罪,否则皇上与皇后早就拿下长公主府了,此其一。其二,徐大人的事已过去三年,最直接的证物想必都寻不见了。纵然查出些捕风捉影的事情,那又如何?&rdo;
&ldo;果真么?&rdo;
芳馨柔声道:&ldo;姑娘向来见事极快,只因身在其中,才乱了心神。待静下心来,自能迎刃而解。&rdo;见我默然,芳馨又道,&ldo;倘若真是老大人拿银子请别人赎了罪人出来,也不能就说姑娘的父亲与徐大人之死有什么关联。毕竟,花银子替人赎罪是积阴德的好事,世人一向是这样行事的,且朝廷也有这个惯例,或恩赦,或几年一赦,又准花钱赎罪减罪的。依奴婢看,姑娘只管去查,料想查到的也有限,应当不妨事的。&rdo;
心中焦灼,隐隐而痛。事涉熙平长公主和父亲,我一时六神无主,听了芳馨这番剖析,才慢慢安静下来。绿萼端了茶盘子进来,见我垂头丧气地坐着,也不敢出声。芳馨挥了挥手,绿萼放下茶盏,退了出去。雨淅淅沥沥下个不住,点点滴滴敲在心头,冷冷冰冰似要把魂魄都浸透。&ldo;姑姑说得有理。只是这道理皇后也应当知道,明知很难查,却还是让我去查。这又是为何?&rdo;
芳馨道:&ldo;一来皇后大约看事情过去太久,很难查出真相,故此想借姑娘和长公主的关系多少查出些什么来。二则想探知姑娘对此事是否知情,能不能从中寻到些破绽,锁定真凶或摒除长公主的嫌疑。三来皇后看重姑娘,自然也想知道姑娘的心究竟是向着谁的。因此三条,姑娘万万不可慌张。冷静谨慎,本是姑娘的长处。&rdo;
我痛喝了两口茶,方长长舒了一口气道:&ldo;听姑姑一席话,茅塞顿开。可若什么也查不出,也难向皇后回话。皇后最想看到的,是我的忠心。虽说选女官的事情最要紧,可人命关天,亦不可怠慢。否则皇后定以为我迁延不定,有首鼠两端之嫌。&rdo;
芳馨屈膝行了一礼,笑盈盈地不说话。我笑道:&ldo;姑姑这是做什么?&rdo;
芳馨笑道:&ldo;姑娘刚刚进屋的时候,那慌张无措的样子,着实吓了奴婢一跳。如今这个样子,才是奴婢见惯的。&rdo;
我一笑,拉着芳馨的手道:&ldo;没有姑姑,我寸步难行。&rdo;
芳馨微微一笑:&ldo;不敢当。不过既然说到此处,奴婢有一句话要请教姑娘。倘若当年姑娘按时去了文澜阁,那凶手会不会连姑娘也一道……&rdo;
我笑道:&ldo;姑姑这个问题,我也想过。&rdo;
芳馨道:&ldo;姑娘与徐女史并无多少交情,当年却伤心得病倒了,焉知不是由此及彼,受惊过度的缘故?依奴婢看,既然凶手也不会顾惜姑娘,姑娘又何必颇多顾虑?按理行事就好。&rdo;
我微微冷笑道:&ldo;照姑姑这样说,我若不能查出些什么,便是对不住自己了。&rdo;
芳馨道:&ldo;姑娘明鉴。&rdo;
我沉吟道:&ldo;还有一事。从前我总是定期给父亲母亲寄家书报平安,如今这信恐怕也不能再写了。&rdo;
芳馨道:&ldo;为了不让皇后疑心,姑娘自然不能与长公主府有一丝往来。&rdo;
我颔首。心头放下一块大石,连绞痛也轻了许多。&ldo;从前不是不知道姑姑的见识,只是想不到,姑姑见事竟然这样快这样准确。姑姑总是说自己没有读过书,如今我却有些不信了。&rdo;
芳馨微笑道:&ldo;姑娘过誉。奴婢只是年岁渐长,多少有些心得罢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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