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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第1页）

高曈是高旸的亲妹妹，素日与兄嫂亲厚，不想在高旸谋夺皇位的事上，竟有几分超脱。我甚是意外，不禁含一丝感激道：&ldo;惭愧。&rdo;

高曈道：&ldo;若姐姐改变主意，留在青州教我的两个孩儿念书，那就更好了。&rdo;见我不答，只抚着竹几上的《论语》淡然一笑，&ldo;也是，我的孩儿怎与玉枢姐姐的孩儿相比？只有皇子皇孙，才有二姐亲授的福气。&rdo;

忽听一声儿啼，却是辱母抱了高曈的幼子慌慌张张寻了过来。那孩子本来扯着嗓子号哭，在辱母怀中张牙舞爪，一转头见高曈远远地在窗下坐着，顿时破涕为笑。我叹道：&ldo;皇子皇孙的福气，却也难说得很。&rdo;

陪母亲在观音前跪了几日，倒也安静。我想忏悔，然而翻来覆去心中只有痛恨。数日后，连我自己也觉得太铁石心肠了些，面对观音的慈眉善目，终于有些惭愧了。在佛堂跪得累了，便与高曈带着孩子们去河边散步，偶尔也陪高曈会客。唯有母亲，从早至晚，一直将自己关在佛堂之中。

小钱终于从青州回来了，说是将两个丫头一并嫁给了城中的一户桶匠兄弟，虽非富贵，却也安宁。最可贵的，是两个丫头依然在一起。绿萼听罢笑道：&ldo;奴婢还以为，钱管家会将两个丫头卖去大户人家做妾呢，倒肯如此费心，怨不得用了这许多日。&rdo;

银杏笑道：&ldo;在大户人家做妾还不如留在咱们府里。京中谁不知道，姑娘待奴婢们是最好不过的。不是比给土财主当妾侍好上千万倍？&rdo;

绿萼道：&ldo;虽是好事，只是奴婢有些担心，她两个会不会回来寻郡主告密？&rdo;

我对镜查看已然结痂发痒的伤口，落痂之处光滑无痕，这才放心：&ldo;来寻郡主，也不过为她多添一条佐证罢了。怕什么？&rdo;

回到京中，已是十数日之后。四月中的天气，桃花还未谢尽，牡丹已然盛开。罪人的血浇灌出浓艳的花事，有粉饰太平的宁静绚烂。风中飘着温暖的甜香，是新皇太后册封典礼留下的隆重余味。凄风惨雨骤然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几分迷茫的好欢喜，似乎还没有拿定主意，究竟该摆出什么合宜的神情来迎接新朝。而我更像是一个渡劫归来，勉力保存了形神的修行者。

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悄悄入城，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府中一夜好睡。清晨忽然下了一阵大雨，雨后阳光如洗，气息清新湿润，我这才发觉，风中褪去了一层隐隐的血腥气。我不在京中的这十几日，京中或许有一场大杀戮。

倚在门口看雨停，荼蘼花落了一地。小钱走进院中，手中的油纸伞漾起碧色烟雨。小钱收了伞，在廊下站定：&ldo;启禀君侯，奴婢有要事禀告。&rdo;

恰逢绿萼出来奉茶，便笑道：&ldo;定是昨夜刘钜来过了。&rdo;

回到京城，就是回到了战场。虽然在寿光的那几日也并不轻松，可与京城的人事相比，与高曈的种种猜测与周旋，在母亲面前那一点点可有可无的愧疚与不安，都显得无足轻重了。&ldo;这些日子京中有什么大事么？&rdo;

小钱躬身道：&ldo;君侯离京的这十几日，最大的事莫过于册封皇太后的大典。&rdo;

我微微叹息：&ldo;皇太后封与不封，都是一样的。&rdo;

小钱笑道：&ldo;虽说如此，可封了皇太后，也终于可以女主称制，母仪天下了。&rdo;

绿萼掩口一笑：&ldo;这天下分明已是信王的天下。&rdo;

小钱笑道：&ldo;绿萼姑娘所言甚是。&rdo;蓦然眼皮一翻，眸光陡然专注而锐利，&ldo;君侯有所不知，在皇太后的册封大典上，出了一件大事。&rdo;

我与绿萼相视一眼，俱道：&ldo;何事？&rdo;

小钱道：&ldo;册封典礼之后，皇太后于谨身殿大宴群臣，嘉赏信王果断处死弑君的元凶巨恶、并为邢将军与昱贵太妃平反的功劳。当即加封邑二千户，假黄钺，命信王总天下军事。信王推辞不受。皇太后又大大赞赏了施大人与董大人的忠心，赐酒与肉给二位大人的家眷。&rdo;

我心中一沉，不觉疑惧：&ldo;皇太后赏赐施大人与董大人，这是有意给信王不痛快。只怕施大人与董大人会更加不痛快。&rdo;

小钱道：&ldo;皇太后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会无缘无故给信王不痛快？赏过信王与施董二位大人，皇太后便公告群臣，那封向施大人告发弑君贼人朱云的书信，乃是皇太后亲笔所书。&rdo;小钱数日前还称朱云为公子，现下已习惯了直呼姓名。

我大吃一惊，手上一紧，碧螺春的热力似利箭一般钻入掌心，化作耳畔绿萼的惊呼。我不觉踏上一步：&ldo;你说什么！？&rdo;

小钱不慌不忙道：&ldo;皇太后说，向御史台告发朱云的密信，是皇太后亲笔所写。&rdo;

我瞠目不语，脑中一片空白。苍冷的阳光茫茫然耀出一线七彩之光，似我心中五味杂陈。我讷讷道：&ldo;这样的话，信王也信？&rdo;

小钱道：&ldo;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皇太后此言一出，举朝哗然。&rdo;

我思想片刻，垂眸叹道：&ldo;皇太后是想在信王面前替我承担罪责。&rdo;

绿萼不免忧心：&ldo;皇太后虽然是想帮姑娘，可是谎话如果圆不齐整，只怕适得其反。&rdo;

我亦问道：&ldo;皇太后这样说，可有凭据？&rdo;

小钱道：&ldo;册封大典的宴席上，想来不会言及细节，可奴婢猜想，信王是一定会私下讯问的。&rdo;

我有些猝不及防，不禁蹙眉沉默。绿萼看了我一眼，忙宽慰道：&ldo;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忧，皇太后是和先帝一道在姑娘身边长大的，也算是姑娘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学生。既然在信王面前担了这条罪责，自然已有万全之策。&rdo;

我叹道：&ldo;信王夫妇沉毅果决，心狠手辣，蛰伏多年，方有今日的权势地位，岂是易与之辈？皇太后虽是好意，却让自己陷入绝境了。&rdo;

忽见银杏飘飘然自回廊下转出，微微一笑道：&ldo;依奴婢看，皇太后就算不替姑娘担这个罪责，依然是身陷绝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做点事来得踏实。&rdo;

小钱笑道：&ldo;不错。刘公子也说，木已成舟，君侯只管领这个情便是。如今皇太后与皇上都好端端地在宫里，信王并没有公然逼迫。若信王真的信了皇太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rdo;

我险些忘了，正是芸儿命心腹内官薛景珍将高曜驾崩的消息传递出宫，银杏与刘钜方能及时破案。我从未想过要将芸儿拉扯进我与高旸夫妇周旋的旋涡之中，因此我也忘了，在这场皇位的生死角逐之中，芸儿也当有她自己的思想，尽自己的力量才是。

其实我并不孤单。

想到这里，我不觉微笑：&ldo;钜兄弟说得不错。&rdo;

小钱道：&ldo;除了封皇太后的大典，还有一件大事。听施大人说，朝中有两位重臣私下商议如何发起兵变，杀掉信王。消息泄露出去，两人还未起事，便被信王以谋逆之罪诛灭三族，死者三百余人。&rdo;

果然是有一场大杀戮。周身的血液猛然收缩，凝成胸腔一点尖锐而清晰的惧意。我害怕听见那些熟悉的名字，声音便飘忽起来：&ldo;是谁？&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