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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第1页）

易珠笑道：&ldo;姐姐不在意就好。如今信王南北受敌，十分狼狈。倘若他被困在函谷关，王甯与宇文君山长驱汴城，杜娇与睿王那时起事，里应外合，必能拿下汴城。信王孤悬在外，若听说汴城已失，气为之夺，加之昌王夹攻，必败无疑。可惜，这二人夺权废立的心也急了些。&rdo;

高思诚、杜娇的败亡固是令人惋惜，然而成王败寇，日子久了，也仅仅是惋惜而已。&ldo;我劝过许印山，他偏要将我看成女祸一流，我也没有办法。&rdo;

易珠笑道：&ldo;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姐姐不若想想，信王会如何应对？&rdo;

我微微一笑：&ldo;如果我是信王，便不会任昌王将自己困在函谷关。函谷关易守难攻，相比之下，击败荆州军更为紧迫。更何况为丈人报仇雪恨，刻不容缓。&rdo;

易珠听了，低头若有所思。我默默将棋秤拭净了，命人撤了下去。忽见易珠的贴身丫头淑优在门外行了一礼，一径走进来恭立在易珠身侧。易珠也不去想信王之事，只抬头问她何事。

淑优双目微红，似是哭过。她屈膝行了一礼，默然不答。易珠笑道：&ldo;玉机姐姐面前，与我一样，有话就说吧。&rdo;

淑优这才道：&ldo;才刚传来消息，濮阳郡王薨了。&rdo;

易珠的眼圈儿顿时红了，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叹道：&ldo;这孩子……早知他是躲不过的。人是怎么没的？&rdo;

淑优道：&ldo;奴婢听闻，是饿死的。王府里半个多月没有供吃食，辱母仆役都被赶出了王府。听说树皮和花糙都被王爷啃食光了，饿得只剩一张皮，样子很可怕。&rdo;

易珠拿起帕子拭泪，神色不免惊惧：&ldo;我随哥哥行商的路上，也曾见过饿殍……谁知太宗之子竟也‐‐晔儿还不到十岁，一刀斩了也就是了，何至于这般狠毒，竟要饿死他！&rdo;

高旸饿死高晔，是因为我曾为濮阳郡王在监舍中忍饥挨饿的事向高旸求过情。&ldo;莫乐之，则莫哀之。莫生之，则莫死之。往者不至，来者不极&rdo;[124]，免于饥馑，必当死于饥馑。我叹道：&ldo;太宗所余三子，已去其二。&rdo;

易珠忙道：&ldo;如今太宗诸子中，只余东阳郡王了。虽说东阳郡王是玉枢姐姐的孩子，姐姐仍要早些打算才是。&rdo;

&ldo;我知道。&rdo;

好一阵沉默后，易珠忽而低头笑了起来：&ldo;当年我也曾有孕，胎儿没有保住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如今看来，倒是生不下来的好。&rdo;说着抚一抚坠在腰下的美人蕉双环赤玉扣，幽幽叹息，&ldo;省得像沈太妃与昱贵太妃一般，被人摘了心肝，不死何为？&rdo;

启府虽寻不到家主与主母的遗体，丧事仍是要办。信王从前线下令，文武百官、沾勋带爵的必须去启府吊唁举哀，服丧三日。于是我依礼去启府哭了一回，并送上祭礼。启春虽然尊贵，毕竟是外嫁女，灵堂便交由启爵的两个侄儿打理。

从启府出来，眼前仍是白惨惨的一片。号哭之声离远了听，梵唱一般，不论真情假意，俱是这般悦耳。启府的大总管恭恭敬敬地送我们出来。绿萼回头望了一眼，轻声感叹：&ldo;启家的儿子都死绝了，一份家业都便宜了那两个兄弟的儿子。&rdo;

我抚着脸上的泪痕，挽留一丝对干城名将、国之爪牙死于非命的惋惜与哀叹：&ldo;这算什么家业？日后信王称帝，这两人便是最亲近的外戚了，化家为国，方是启家最大的家业。&rdo;

绿萼扁起嘴，不屑道：&ldo;那也等信王做了皇帝再说。&rdo;

进了六月，天气渐渐热起来。烈日当空，白天不宜出门。整日在府中呆坐，也是无趣，于是与绿萼银杏商议着，趁清晨凉慡时，去汴河边散步。因我连日安分守己，李威的看守也不甚严密。且我见他近日常回信王府，回来时忧色欲深。沿河散步时，他远远地跟着我们，低头发呆，唤他常迟迟不应。

绿萼与银杏不禁猜测，是不是信王府出了什么变故。夜半下了几点小雨，河面上烟水茫茫。银杏折了一枝柳条在手，洒了我和绿萼一身的露水。我拂一拂衣裙：&ldo;李威能忧虑些什么，左不过是他的主子在前线不大顺利，主母又遭逢变故。&rdo;

银杏笑道：&ldo;可不是嘛，咱们也无须打探消息了，只看李威的脸就知道了。&rdo;说罢与绿萼两人掩口回望。只见李威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副恼恨的模样。

这一日清晨一出门，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袭破衣，披发徒跣跪在门口。见我出来了，忙磕头不止。他的衣裳虽破，质料却名贵。只是衣角溅满泥点，边沿尽是灰绿，脚底亦是一片漆黑。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伏地痛哭。

李威怒目圆瞪，一个箭步踏上前去，抬脚就将少年踢翻在地，正待踏上一脚，我喝道：&ldo;且慢！&rdo;

李威硬生生收回右脚，冷笑不已：&ldo;晦气！&rdo;

我淡淡道：&ldo;你要打人，也要待我问清楚。&rdo;一面又问那少年，&ldo;你是谁？为何在我门前哭？&rdo;

少年抽抽噎噎道：&ldo;小人宣威将军林道周之子林弘策，求君侯救我满门性命！&rdo;说罢磕头如捣蒜，前额沾着尘土，夹杂丝丝血色。

我顿时吃了一惊。宣威将军林道周，曾随高旸在西南立过战功，这一次自然也随高旸出征了。在汴城之中，除却信王府，还有谁能取他满门性命？我蹙眉道：&ldo;久闻令尊大名，却无缘拜会。公子求我救你全家性命，到底是怎么回事？&rdo;

林弘策泣道：&ldo;家父镇守函谷关，一时糊涂，降了昌王。信王殿下大怒，下令要杀我全家。&rdo;

我心中一动，立刻问道：&ldo;如此说来，昌王出关了？&rdo;

林弘策正待要答，李威一瞪眼，林弘策周身一颤，迟疑不言。我扫一眼李威，只见他面如土色，看来我所言不虚。我只得向林弘策道：&ldo;你父亲背叛朝廷，信王自然要执行国法。你求我又有什么用？&rdo;

林弘策膝行两步，泪眼中现出生的企盼：&ldo;小人听闻信王对君侯百依百顺，只要君侯修书一封‐‐&rdo;

我一挥手，素袖急摆，重重打在林弘策的脸上。林弘策愕然，眼中的希望似燃尽的烛光，由明亮而焦冷。我冷冷道：&ldo;坊间谣诼，如何当真？我救不了你，你回去吧。&rdo;说罢举步欲行。

林弘策惶急不已，扑上来牵住我的裙角：&ldo;君侯‐‐&rdo;话音未落，便被李威一脚踢开，痛得爬不起身。不一时，林弘策呕出两口鲜血，哆哆嗦嗦不敢再上前。

我固是痛心与怜悯，却终究无可奈何。我不顾李威的阻拦，走到林弘策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因恐惧与绝望而震颤不已的双肩，叹息道：&ldo;自令尊背叛朝廷，投向昌王的那一日开始，便将全家的性命舍了。公子也不必怨恨令尊，更不必怨恨自己。或者公子有什么遗愿，倒可以说给我听。&rdo;

林弘策仍是不住悲泣，随即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极度憎恶的神情。启春曾在王府宴请随高旸出征的属将家眷，对她们晓以祸福、喻以利害。林道周既然背叛信王，被启春杀掉全家，实在怨不得旁人。林道周或许是听闻南方王甯与宇文君山起兵，认为信王获胜无望，这才投向昌王。他既敢献关，想来高旸那时应不在函谷关。如此说来，高旸率军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