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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5章（第1页）

我朗声道：&ldo;皇后娘娘，梁艳生乃是戏子，又长越国夫人十数年，实是不相匹配。望皇后娘娘收回成命。&rdo;

启春扫了我一眼，微笑道：&ldo;越国夫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石头尚且如此，况是人呢。&rdo;

我还要再说，却见易珠轻轻摇了摇头。她深吸一口气，仰面微微一笑：&ldo;臣妾谢皇后娘娘赐婚。&rdo;伏地良久，起身时唇边挂着恭顺笑意，金砖地上却是两团湿气。

启春笑道：&ldo;那越国夫人就回府中好生预备婚事，赐婚旨意今日下达。贵妃素来与夫人交好，得见夫人得良人相伴，想来也是为夫人高兴的，是不是？&rdo;

我却笑不出来，扬眸冷对。易珠又摇了摇头，我只得道：&ldo;是……&rdo;

从守坤宫出来，易珠一路疾行，三步两步冲进了遇乔宫，跨过门槛，她闪身一旁，扶着廊柱哭了起来。我忙命人关上大门，掏出绢帕：&ldo;好妹妹，别哭了。这是宫里。&rdo;

易珠颤声道：&ldo;加官晋爵！呵，怎么会待我这样好？果然是要害我一生！&rdo;

启春素来瞧不起商贾出身的易珠，加之那一日在王府，易珠只图甘心快意，言语间戳中了她的痛处。她讽刺夫君不与她同心一意，她就将她嫁给一个卑微老迈的戏子。我以为我能为易珠争取些什么，不想竟是一场奇耻大辱：&ldo;是我对不住妹妹。&rdo;

易珠迅速用指尖抹去新添的泪水，狠狠地摇一摇头：&ldo;我没事。不过是一纸婚书，横竖不与他过日子，谁又能奈何得了我？姐姐千万不要为了我得罪皇后。&rdo;我低下头，更是无地自容。

易珠渐渐平复。新点的六角绢纱山水宫灯还没有热起来，随风转了半圈，流苏飘影掠过易珠的双眸，添了一层又一层的清冷安静：&ldo;依我看，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就是因为皇后不能拿姐姐怎样，才从我这里下手。&rdo;

我叹道：&ldo;妹妹这样说，我愧赧无地。&rdo;

易珠潸然，嗤的一笑：&ldo;姐姐若觉得对不住我，就多添些利息还给我。毕竟我这一生，也只有这点乐趣了。&rdo;

易珠去后，我也无心用膳，只一味坐在窗下发呆。眼见着窗外的银杏叶褪去了明黄的娇丽，变得蔫萎而浑浊，一颗心说不出来的难过。绿萼与银杏在我身后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绿萼俯身在耳边劝道：&ldo;姑娘去求一求圣上，或许可以让皇后收回成命。&rdo;

我摇头道：&ldo;圣上素来敬重皇后。他明知皇后可能会陷害我，那两个景灵宫的宫女，他问也不问，说打死便打死了。再说……&rdo;我微一冷笑，&ldo;这未必不是他默认的。越国夫人曾是太宗的妃嫔，求他？难道你们都不记得濮阳郡王了么？&rdo;

银杏道：&ldo;濮阳郡王的死，是因为他是太宗的皇子，为大臣们所拥立，与姑娘为他求情没有关系。姑娘不必自责。依奴婢看，皇后先是停了济宁宫的炭例，现又将越国夫人嫁与一个戏子，真是越来越刻薄无聊了。倒是拿剑杀人的时候，可爱得多。&rdo;

我叹道：&ldo;我真后悔。那一日在汴河上，她向我请罪，我该耐下性子与她周旋才是。大约易珠就不必受此屈辱。是我低估了皇后的执念。&rdo;

银杏奇道：&ldo;什么执念？&rdo;

启春的执念，像十六年前她拗断白虹剑的剑尖一样，力道不动声色。自粲英宫比剑，到邢氏自尽，自陂泽殿结识易珠，到今日的羞辱，从执意嫁给一个骁王党世子，到今日登上后位。&ldo;若无执念，何以支撑这么多年？说起来，我不如她多了。&rdo;

当日，皇后赐婚越国夫人与名伶梁艳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施哲性命垂危，易珠所嫁非人，一整晚，我只是坐在暗处闷闷不乐，一杯茶放凉了也不曾喝过一口。

忽觉耳垂轻轻一坠，高旸的声音笑道：&ldo;你又坐在风口发呆了。灯也不点。&rdo;

我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将临窗的小榻让与他坐。高旸身着牙白色龙袍，胸口与臂膀绣着墨青流云与赤金飞龙。廊下灯光溶溶泄泄，拂过他的肩头，只余暗弱的尾音，却恰到好处地照亮了他的眉眼。我笑道：&ldo;陛下怎么来了？&rdo;

高旸拉我与他并肩而坐：&ldo;今日廷议与回鹘和亲之事，听他们吵了一日，头疼。想着你这里清静，就来看看你。&rdo;

我蜷起双腿，斜倚在他的肩头。疏疏几绺龙须，绣得细密，点在额角，又硬又凉。我柔婉一笑：&ldo;无非就是选个宗室女嫁过去，有什么可吵的？&rdo;

高旸道：&ldo;高思谊逃去了回鹘，回鹘封他一个归义王。说是和亲，其实是用一个公主与金银粟帛将他换回来。下午议了两个时辰，就是在议要不要和亲。&rdo;

高思谊兵败北逃，一直不知所踪，原来是逃去了回鹘。他守边多年，素与敌将有私交。虽然兵败，总算是得了一条生路。这恐怕是我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ldo;回鹘既已封他做王，不是看中他骁勇善战，便是奇货可居。他又不是囚徒，遣一公主和亲，也未必换得回来。&rdo;

高旸道：&ldo;这样说来，你是不赞成遣公主去和亲的？&rdo;

我淡淡道：&ldo;何必将和亲与换高思谊回朝等同起来？不妨分开单想一想。&rdo;

高旸紧一紧左臂，拖长了音调嗯了一声：&ldo;有理。&rdo;

我顺势抱住他的腰身，伏在他的怀中：&ldo;边境的情形我也不知道。随口一说，陛下不必当真。&rdo;

高旸笑道：&ldo;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我不召你去仪元殿，你也不去了。&rdo;

我愀然不乐：&ldo;不过就是看书与作画罢了。&rdo;

高旸低头在我额上一吻：&ldo;今天你不高兴了？&rdo;

我叹道：&ldo;想必陛下也知道越国夫人的婚事，越国夫人素与我交好，她才刚刚添了封邑与俸禄，便要嫁给一个戏子……&rdo;

高旸道：&ldo;这事我听说了。皇后的旨意，我不好拦着。不过，我可以赐梁艳生一个官做，这样他就不是一个戏子了。&rdo;

我被逗乐了：&ldo;那又何必？皇后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况且以优伶为官，是昏君所为。我不想你为难，更不想你做一个昏君。&rdo;

高旸笑道：&ldo;当年分明是你姐姐拣到了那张&lso;却辇之德&rso;，原来你也是贤妃。&rdo;

想起&ldo;梨花忘典&rdo;的往事，心中泛起一阵怅惘的柔情。转念一想，高旸与启春没有杀了易珠，反而添了封邑爵禄，已是开恩。赐婚虽然屈辱，总好过丢了性命与爵位。&ldo;梁艳生本就是读书人，一直有志于科考，只是碍于生计，不得不入梨园学艺，养活弟妹。他若肯发奋，来日榜上有名，陛下再封官不迟。&lso;小损当大益，初贫后富，必然理也&rso;[140]，越国夫人心思澄明，怎能不知？&rdo;

高旸十分意外：&ldo;他竟是个读书人？这样也好，以越国夫人的财力，不愁请不起名师。&rdo;说着语气转而怜爱，&ldo;其实你何必这样倔强，你若肯软言相求，皇后未必不肯收回成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