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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佟钰打开随身包裹，从里面摸出一包金银，道：“拓跋黑大哥也是做大将军的，并不辱没你帝姬身份。不过婚嫁是大事，本该有三媒六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但现下情形特殊，你父母又不在大宋，既然你自己已拿了定准，那就由你做主。等日后有机会见到了你皇兄，我便将你已成婚的消息转告给他。这一点银两你留着用吧。”

拓跋黑拦阻道：“这却使不得，不瞒公子，金银珠宝我有的是，后院里我埋在地下好几坛呢，几世也花用不完。这些都是我前些年凭军功挣下的，干净得很，无一毫一厘是抢夺大宋百姓。”

佟钰心道，拓跋黑这话倒是属实，他那一路金兵刚一侵入大宋便在同州遇到坚决抗击，之后他就逃离了战场，即便他想抢劫大宋百姓也没有机会。

柔福却从佟钰手上挑了一只十两重的小金元宝，道：“既是你好意，我就留一些吧，谢谢你呀。”

佟钰知道她这是要留作念想，道：“自打遇见你，就没给你好脸子看，你心里一定把我骂得沸地扬天的，谢谢两字就免了吧。”

柔福倒通情理，道：“其实你也是好意，就是说话爱搡打人。”

白发婆婆见一天乌云都散尽了，欢喜得呜呜咽咽哭将起来，抓着佟钰的手道：“瞧我老婆子，吃猪油蒙了心，竟敢对你小哥使厉害。年纪一大把，没一些规矩礼数，你小哥大人大量别跟我老婆子一般见识。你不知道啊，一辈子孤儿寡母可有多难，不厉害一些别人就会欺到门上来，所以就养成了见谁咬谁的狗脾气。我这儿子可是好人哪，比亲儿子还孝顺，你瞧他俩人可有多般配。”

佟钰见事情已成定局，便要告辞上路。拓跋黑苦留不住，只好送出门来。那“一人抬”还倚在院门边，佟钰顺手解下长衫，将粪箕子远远地抛了。长衫待浆洗了之后再穿，暂时团在手里，牵起小童，向村外走去。拓跋黑、柔福、白发婆婆一直将他们送出山垭口，这才回转。

走在路上，佟钰心里总感觉有点异样，咂摸咂摸滋味，涩涩的，还有点酸。那柔福指名道姓找的是佟钰呀，到头来却给旁人做了媳妇？还有拓跋黑，胡须都长得老长了，真佟钰哪有长胡须？也不到长胡须的年纪呀。明眼人随便一瞧就会认出拓跋黑是冒牌货。谁知人家柔福放着光明正大的正牌货不认，偏生认准了冒牌货，你说奇是不奇？更奇的是，拓跋黑是大金的将军，柔福是大宋的公主，而现下大宋大金正在交战，柔福的父皇兄长也都做了大金的俘虏，无论如何他两人也不该结亲呀？可话又说回来，拓跋黑也不是坏人，他认了大宋人为娘，那他就应该算是大宋人。而且大宋大金也不能老打仗，打仗只是一时，结亲才是一辈子。吴大哥也说，不打仗了，大宋大金仍然是兄弟邻邦。和兄弟结亲，那便不成问题。古时王昭君公主不是还和亲呢吗。但是，这话又得说回去，现下大宋大金可还不是兄弟邻邦呢，那结亲就很有问题。幸亏他们躲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隐姓埋名，要是教人知道，还不被说三道四，戳脊梁骨？可是这话还得说回来，结亲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旁人凭什么说三道四？然则，做事于理不合，就不应该说三道四吗？无论何事，总得有个是非对错的界限。那，这话又得说回去??????唉——呀，这话说过来又说过去，怎么说也说不清楚呀？说过来有说过来的理由，说过去有说过去的道理，不相上下，不分高低。他们结亲到底对是不对？这可教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我敢打赌，就算有五个脑袋，也想不明白！

佟钰边走边胡思乱想，忽然小童扯了扯他的手，佟钰这才回过神来，见正走在一道山梁上。小童用手指指一块大石，石后隐约有几个人影。佟钰心向下一沉，这几人行迹诡异，干什么的？便抓住小童腰间丝绦将他提了起来，蹑足潜至大石的另一侧，探头观瞧。石后大约有十数个人，或站或立，脚下还有一人横躺在地上。这些人身上都背着刀剑，模样甚是粗豪，聚在一起像是正商议什么事情。

在吴阶军中这两年，佟钰学得异常机警，知道这些江湖豪客大都行事诡秘，为了掩护行踪，往往见人就杀。是以在没弄清楚对方身份来历之前，最好不要贸然暴露自己。

就听石后有人道：“——都说这老太太脾气古怪，手段却是极高明的，这传言虽然未必可信，但方兄弟伤得这般重，只好冒险一试。”

佟钰见躺在地上那人胸口、大腿各插着一枝长箭，原来是有人负伤，他的同伙在此商议设法给他求治。便不想惊动他们，正要悄悄绕道过去，却听他们说话十分奇特，不由止住脚步侧耳细听。

这时另一人道：“刘大哥说的是，这老太太果然古怪的出奇，她顶拿手的原本是红伤外科，但她却宣称只诊治妇科儿科。这年头，红伤本是寻常惯见，她放着能挣大钱的红伤不去诊治，却去诊治妇科儿科，你们说古怪不？”

又一人道：“还有更怪的，其实大家也都清楚她是红科圣手，找她诊治的也大都是外科红伤，但她询问时，却千万不可说是被刀剑所伤。那样不仅治不成病，还会遭她一顿恶骂，即便这人病得要死，凭你央告哀求给多少钱，她也绝不再肯予以施救。那日摩云岭的熊寨主跟人过招，肚皮教利剑划开尺多长一道口子，肠子都流出来了，手下用只大海碗倒扣在肚皮上抬到老太太那里求治。老太太一听是被剑伤的，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赶了出来。还是老熊的二寨主够机灵，二次登门，将老熊说成是待产孕妇，结果老太太还真就让人抬进去给治了。那次老熊伤得极重，若不是抬到老太太这里，一条命多半折了。像方兄弟这箭伤，咱们只推说砍柴时被刺扎了，兴许她就给治。”

先前那位刘大哥道：“这位老太太也真古怪得邪门，到她那里治伤的也不分金兵还是大宋人，她都予以诊治。是以咱们等天黑之后再带方兄弟前去，以免遇上金兵徒惹麻烦。”顿了一下，接着又道：“方兄弟伤成这样，怕是腊月初八赶赴驷马山群英会是不成了。本来咱西岭十兄弟是想干一件大事要在群英会上露露脸的，好教天下英雄也都知道咱十兄弟的名头。但不成想，却教方兄弟伤了。咱十兄弟同进同出，这要是方兄弟不能赴会，只咱九个人去，那不成天下英雄笑柄了？”

一个粗豪汉子道：“刘大哥烦恼什么？想咱十兄弟干的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勾当，金兵偌大一座粮草库都教咱十兄弟给烧了，天下英雄谁还会小觑咱们？漫说是九人赴会，就算八人、七人，那也光彩得紧。”

佟钰暗道：原来这几人都是大宋义士，那我可不能在旁袖手，且暗中跟着，真要有难处，我再出手相助。

这时又听另一人道：“这次驷马山群英会，齐聚淮南东西两路一十八寨的绿林好汉共商抵敌金兵义举，洵是盛会，日后必能轰动天下。想那驷马山寨主定然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刘大哥与他交情如何？”

那位刘大哥道：“惭愧，愚兄无缘拜会驷马山高寨主。听说这位高寨主极是英雄了得，整治得一座山寨好生兴旺，手下有几百名弟兄。这次高寨主遍撒英雄帖，邀请天下英雄齐聚驷马山，咱西岭十兄弟也在受邀之列，可见咱兄弟已小有名气。届时躬临盛会，结识天下英雄，好好干一番事业出来。”

佟钰听他们接下说的都是猜测群英大会盛况如何，将有哪些武林人士届时赴会等无关紧要的言语，便不再偷听，带起小童退开几步，并悄声将自己心里打算告给小童。

小童倒也干脆，道：“大哥哥说怎样就怎样，我听大哥哥的。”

佟钰见这小童十分伶俐，心下暗暗欢喜。

天色刚一擦黑，西岭十兄弟抬起受伤的兄弟上路，佟钰带着小童远远在后跟随。走了将近一个更次，来到一座独立宅院门前，西岭十兄弟停步将刀剑等物藏在衣服下面，便上前叫门。

一时，院内响起脚步声，一个妇人隔着门板问道：“这是谁呀？打门打得呼朋山响的，报丧的吗？”听声音倒并不如何苍老。

西岭十兄弟中那位姓刘的大哥应道：“我兄弟今日上山打柴，不留神教刺儿扎了，恳求您老人家给诊治诊治。”

院里那妇人冷笑道：“嚄嚄，打柴的叫刺儿扎了，那还打哪门子柴呀？一根小刺儿，自己挑了不就得了，还至于找我老太太费神？”

姓刘的大哥道：“原不敢打扰您老人家，只是这刺儿扎得深了些，我等粗鲁乡人，不敢随便着手。”

好一阵院里没了动静，佟钰正担心西岭十兄弟要被拒之门外，却又听哗啦哗啦拉门栓的声响。连着拉了七八道门栓，这才拉开一道门缝，挑出一盏白纸灯笼，对着西岭十兄弟上下照了照。

院门里的妇人道：“你们身上七长八短的都是什么呀？砍柴的家什吗？能叫刺儿扎了，这路营生还是趁早别做的好，都撇了吧！”

西岭十兄弟不敢违拗，取出刀剑丢在地上。灯笼缩了回去，随即打开大门，西岭十兄弟忙即抬起受伤的弟兄进到院里。佟钰这时还不想让人发觉，托起小童腾身翻墙入院，悄无声息地落下地来，就势伏低身形。见一妇人在前打着灯笼，引着西岭十兄弟奔向正房。瞧那妇人身姿步态并不显老，顶多四十上下，腰背挺直，大脚阔步，是她自称“老太太”把自己给叫老了。西岭十兄弟随着那妇人进屋，佟钰旋即跟了进去。西岭十兄弟见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进来，以为是这屋中主人，并不在意。那妇人却以为佟钰是与来人一伙，也没有说话。

佟钰见这屋子被一道厚重的布缦隔成里外两间，外间点着蜡烛，里间却没有光亮。那妇人将灯笼插到墙上，吩咐将受伤的人抬到布缦下方，然后掀起布缦闪进里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布缦下面伸出一双手，先是摸索着伤者胸前那枝箭探清射入走势，然后并指点了几处穴道；取出剪刀，剪去箭杆；又用小刀剜出箭镞；趁着血水尚未涌出，又将一些药粉撒在伤口上，并裹上洁布。眨眼工夫，已处理完一处伤口。

佟钰紧盯着那双手，竟是看得呆了。这决计不是一双上了年纪妇人的手，那妇人挂灯笼时佟钰见过她的手，手上青筋凸露，孔武有力。而这双手肤色白皙，莹润如玉，柔指纤纤，皓腕胜雪。

这双手佟钰是那么熟悉，不禁轻声唤道：“小情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