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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李清照缓缓摇头道：“不是任何事都可以接着做下去的，比如某人的所思所想，那是非常独特的，绝难窥而得知，旁人又怎能一毫不差地按他原本思路接替做事？”她将手中的鬲向上举了举，道：“再比如这个鬲，虽然我俩同时都看到了它，但是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决计不一样。甚至一百个人所见，就有一百个样子。”

佟钰觉着她这话太过玄奥。宛霓、突不古、念儿也是大眼瞪小眼，如在云里雾里。

李清照瞧出他们面现懵懂之色，道：“你们都是习武之人，想来有过这样的体会，同在师门学艺，武功却有高低。说起高强者，大家总说他们天资聪明。然而这聪明的法门，却是无人能够描述得出。”

她这么一说，几人多少明白了一些，佟钰尤其对此体会深刻，当即叫道：“可不，我就绝顶聪明哪！可我的聪明劲我就讲不出，别人也学不去。你有什么好法儿能让我把我如何聪明的法门传授给大家？以便人人都变得和我一样聪明。

若非耍贫嘴，有谁会当人面前自夸绝顶聪明？聪明人更不会这般说。李清照不由瞧了佟钰一眼，但见他一脸诚恳率真，不似油嘴滑舌，遂好奇道：“你要人人都和你一样聪明做什么？”

佟钰信心满满：“那样人人都可以学我武功，大金就再也不敢随便欺负大宋了。”

李清照不禁为他这股痴心感动，但却叹息道：“只可惜天下没有这般好法门，然则，也更愈发显得生命的宝贵。”说着，望了眼供案上夫君的牌位。

李清照打量佟钰几人衣着，道：“你们是从江北过来的么？”

佟钰道：“是呀，才刚下的船。”

李清照关切道：“江北那面怎样了？”

佟钰道：“你是问抵敌金兵吗？大宋胜了，大金败了。”

说起这事，佟钰话就多了，从西北同州保卫战，到西南大散关、仙人关、和尚原的阻击战，再到斜谷的伏击战。又从中原百姓抗敌烽起、苍岩山打擂，直说到伏牛山、偃州大捷。这些都是佟钰亲身经历，李清照听得连连击节喝彩。

但说着说着，佟钰话锋一转，满面怒容，道：“本来我们大宋打得好好的，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金兵赶过黄河，收复汴京。可忽然间，朝廷下令将大宋官军都撤回去了？抵敌金兵好容易到了这份上，死了那么多人，费了那么大劲儿，正占着上风头，眼瞧就要大获全胜了，这一撤，前面花的功夫岂不全都白费了？我们过江来就是问问朝廷，这金兵还抵敌不抵敌了？被大金占去的山之东西，河之南北，陕西大部，大宋都不要了吗？江北百姓日日遭金兵烧杀劫掠，大宋也不管了吗？”他挥着拳头连声质问，呼呼的拳风，带起飒飒啸声。

李清照也被激怒得腾地站起，连声道：“世无仲谋！世无仲谋！真真切切，这是阿斗的行径了。”

佟钰常听故事，知道仲谋和阿斗是三国时的吴主孙权与蜀主刘禅。人称孙权为英雄，刘禅为懦夫。

李清照告诉佟钰，朝廷原本建都建康，以此表示不忘江北，希图恢复之志。然而不久却迁都临安，那是偏安一隅，再不图恢复了，直教国人心灰意冷。是该问问朝廷，警以当头棒喝。不过，朝廷风气如此，必有奸佞当道。她提醒佟钰要特别小心，这些奸佞什么坏事、恶事都干得出来。

又说了会儿话，佟钰等便要告辞。李清照要他们住下来，说一半天就可以把房子腾空。这房子既是佟家的财产，理应归还佟家。当初李清照一家南渡到了建康，官府分拨给他家这套宅院。他们只道是官产，及至住下，才从邻居口中探知这房屋的原本主人。

佟钰觉着与这位夫人特别投脾气，便爽气道：“您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反正我的家人现下也不知去了哪里？而且我这就动身去临安，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即便将来找到了我家人，大家还可以住到一起，那可有多热闹。”

李清照笑道：“如此，多承公子盛情。只是明日午后还请公子回家一趟，未亡人有事与公子相商。”

佟钰应了，随即告辞出来，寻了家客店住下。离家经年，乍一回来，佟钰满脑子要做的事很多：二十四家傀儡戏文那是要看的，而且要一家一家地排个看。这是从小答应小情乖乖的，许下的愿一定要还。摘星楼的大席面也要去品题。老在念儿、突不古面前吹嘘建康如何如何好，这番到建康了，总要尽地主之谊，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十两银子一桌的大席面，也尝尝店家奉送的八碟八盘饭前零嘴儿。吃过饭，还要让店家将没吃完的零嘴儿打包，上面覆上印着店家招牌的大红封纸，拎在手里一晃荡一晃荡的，教他们也体验体验招惹满街筒子欣羡目光的神气劲儿。

不过眼前可没工夫做这么多事，还得赶着去临安呢，这是大事，不能耽搁。

佟钰将众人叫到一起，道：“本来到了建康是我的东道，但是咱们还有大事好做，在建康只能呆一天，明天会过赵夫人便起程去临安。只这一天，大家说去哪里逛逛？要我说要去就去下水门赏心亭，那是天下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到了建康不去下水门赏心亭，那算白来一趟。”

众人本就随他来的，要去哪里无所谓。既然他说去下水门，便也众口一词说去下水门。佟钰见大家合着自己心意，登时来了兴头，将手一挥：“兵发下水门去者！”

虽是早春时节，还有些寒意，但下水门处踏春的已是游人如织，多是些舒袍缓带，大袖飘拂，踱着方步的读书人。有的读书人甚至还摇起了折扇，嘴中哼哼唧唧诵念着诗文。

佟钰等登上城楼，来到赏心亭一处茶寮拣了副座头坐下，唤过茶博士，要了一壶好茶和几样时鲜茶点，并特意点了荷叶蒸饼和芙蓉糕这两样。

见佟钰等人到来，邻近几桌茶客随即都掩鼻走开。初时佟钰并未发觉，旧地重游，正在兴头上，抡着胳膊这儿那儿地指给宛霓、念儿看景致。忽然，顺风飘过来几句言语，顿时惹得他怒火冲天。

“这都是些什么人哪？这等粗鄙，居然也来此文雅之地。”

“赏心亭乃我等读书人相聚之所，偏上来几个怪物，不伦不类，岂不大刹风景？我为赏心亭一大哭。”

“哼哼，清明不拿扇，必是庄稼汉。你闻他几人身上的酸臭气，定是乡下泥腿子无疑。”

“可不，刚我正联句，上联已得了，正苦思下联，忽然一股恶秽直冲鼻端，几欲作呕，一抬头，便见是他们。这一下，雅兴全无，不仅下联再想不出，上联也忘了。真真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唤茶博士过来，将这几个怪物撵走。”

佟钰瞥眼见周遭投过来的目光甚是嫌恶鄙夷，有人还伸着指头向他们这里戳戳点点，便即醒悟过来：好啊，这是说我们哪！我们好生在这里说话喝茶，没惹着谁呀？还要撵我们走，谁这么霸道？当即怪眼连翻，发作起来，吊高了嗓门道：“大家吃点瓜子啊、果脯啊、或糕饼什么的，那茶可千万别喝。有样事我不能瞒着，因为这茶是用城下面的河水煎的，而这河水不大洁净，所以不能喝。你们知道我便便的红漆马桶为何那般锃光瓦亮吗？那是因为我勤刷洗的缘故。我从小落下的病根，吃得多，所以便便也多。是早也便便，晚也便便，半夜子时也便便。便了我就差拨人，风急火速地赶往这下水门河边洗刷。是早也洗刷，晚也洗刷，半夜子时也洗刷。那洗刷的河水也兴赶时鲜的，趁着我的便尚有温热，入水即化。你们喝这茶水，岂不等于喝我的屎、喝我的尿吗？”

他的话尚未说完，那边早有人“呃”地一声呕了出来，随即便是“呃”声一片。有人叫道：“小二，你怎么用这埋汰水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