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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们应该首先走好眼下的每一步。”半晌,我也只能这样安慰他,然后开始寻找有没有能逃出去的地方,“眼下您不用管那些其他的事情,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只要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还有希望。”
“可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我什么想法并不重要,我被时光玩弄到如此程度,早就疲于奔命,眼下什么问题甩给我,我就先解决什么吧。”
我扶着周恪己让他靠在墙上,他全身都几乎瘦成骨架子,一头枯黄的头发蓬乱地披在肩上,他的腿和脚都已经细得好像是我的胳膊,尖尖的脸上一对眼睛大得有些诡异。最开始我遇到周恪己的时候,他虽然虚弱,但是状况远比眼下好了许多。周恪己的病态和消瘦是时间一一点点雕琢出来的,更加难以恢复,更加岌岌可危。
但是我还是舍不得放弃他。
我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我还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存在?快点想起来!还有没有身在宫中的,蒙受周恪己的恩情,愿意帮助他的人?还有这样的人吗?
我忽然愣住了,一个诡异的主意从心里冒出来。是的,我知道一个人,她受恩于周恪己,活生生存在于这个世界,只不过眼下她自己陷入了迷茫,在无作为和谄媚中虚度光阴。我想,这个人大约是我最能相信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托付对象了:“……大人,我知道或许有一个主意,但是可能有些冒险,您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周恪己愣了愣,我以为他没有听清,飞速重复了一次:“您只要回答我是否相信我就可以了,反正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一把,您愿意吗?”
“……我们这样多久了?”
突然的问话让我瞬间陷入哑然:“您说什么?”
“我们这样多久了?你这样为我寻找机会,这样不知疲倦地努力,到底过了多久?”我脸颊上一阵凉意,周恪己冰冷的手在我脸上带着几分怜惜地抚摸过去,皱起眉目光里多了些懊恼,“我为什么什么都记不得呢?我们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对吧?你说你是清河县灾民,你到底花了多少努力才来到我的身边呢?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任何关于你的事情了?”
“……记不得也不要紧,大人。”我抓住他的手,在手心亲了一下,对着他安慰地笑了笑,“只要大人还是大人,我还是我,这一切都不会变化,无论陷入何种处境,我们都要想办法克服——我要先去找有没有其他出去的办法。”
我心里打定主意要把周恪己托付给更为年少自己的,有了计划便急匆匆地跑入院子——刚刚的狗洞还有碎石子,我要看看能不能带着周恪己钻出去。
然后,正在忙于寻找逃跑之道的我,却没有发现一个小口袋被遗落在床榻边,周恪己看了一眼我离开的背影,捡起那个小小的锦囊,打开的一瞬间愣住了。
我把头钻出去,正在左右张望,忽然一阵脚步声急匆匆从转角处来,我吓了一跳,瞬间缩了回去:“这帮神武营,大晚上还巡夜……”
如果眼下我已经升任司药监管事姑姑,那么我应当就住在六监寝那个独立的房间,一路上跑过去的话,大约需要一个时辰,还要避开各处神武营:“大人,外面守夜的……”
我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回正厅,话语却在看向周恪己床榻的一瞬间,全部堵在嗓子里。
周恪己手里捏着一个锦囊,另一只手扶着脖子,歪着头呕出一大口血。
“大人?”
他看着我,嘴角抽了抽,那染着血的薄唇微微颤抖,吐出两个气音:“快走。”
我跑上去,他手里捏着一个我并不知道为何会存在的锦囊。在他鼻息一点点停滞下去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一些朦胧的记忆——是王书言,在他清醒的那一个瞬间,他把这个东西塞给我。
我记得他的眼神只是清醒了一瞬间,在塞给我这个小东西的时候,他似乎小声呢喃道:“知内情者,当自绝。”
——他把我认作和他一起定罪的同僚了!
寂静的黑夜里,最终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这几天的劳心劳力,最终没有换来任何东西,一切,都还是这么无望地进行着。
周恪己靠着墙神态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似的。一线月光透过纸窗落在他脸上,朦胧的月色让他披上一层绒绒的银白色。
“我到底为什么回到这里?只是为了拷问我的良心吗?”我小声问他,但是无论我再问什么,都没有任何回答。安静的夜色里只能听到偶然巡夜的脚步声。
——巡夜?
我突然愣住了。
一个可能突兀地出现在我心里:我到底为什么会重生呢?是因为我被判了死刑。然而我为什么会被判死刑呢?是因为,我杀了周恪己啊。
“原来如此啊。”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伸手擦了擦周恪己嘴唇上涌出的黑色血液,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万物皆有因果,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并非无辜之人啊。”
在帮周恪己整理好衣服之后,我走到殿外,拿起一根放在地上的鼓槌,盯着挂在高处的人皮鼓:“贪得无厌的家伙,用别人的性命来供自己取乐,用别人的健康来治愈自己的疾病。这一切也应该就此结束了吧?”
我举起鼓槌,用力地敲了下去。
在兵荒马乱之中,温贤阁逐渐被围住,我听到有人在拆水泥封住的大门。心里不仅还是涌起一丝畏惧之情,像是为了把那种恐惧压抑下去一般,我又用力敲了一下鼓面。
背后狗洞传来动静,我扭头看过去,就见周恪法手持利剑狼狈不堪地爬了进来,见我站在殿外,对我大吼:“你是谁!你对皇兄做了什么?”
——无论是什么结局,我必须把最后一笔给填补上,此刻,我总算可以确认了。从一开始,我就不无辜,而且从一开始,我就不是无足轻重。
短暂地愕然后,我对周恪法笑了:“我乃是清河县许梨,温贤太子已经为我所杀,若想为兄长讨回公道,十年之后我等你来取我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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