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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潮尚未来临,各地前来的百姓在台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个个伸长了脖子。
斗唱刚过,红袖楼的傅寿姑娘以一曲《潮汐》,力压胭脂痕新出的歌姬越素女,依旧夺了头筹。周遭人一片叫好,一曲未毕,台子上便落满了抛来的彩头。傅寿盈盈敛襟谢礼,眼神在人群里扫了一遍。然而在簇拥的人群里,却没看到那一张惦记着的脸。
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爷,果然自那夜之后便消失了踪迹。难道是真的被慕容大公子胁迫,不得不离开叶城?
她黯然地想着,有点担心又有些释然,转身下了台。
这边斗唱结束,戏班优伶纷纷准备离开,接下来是百戏杂耍,那是西荒人的专长。只见丝竹歌舞方歇,转瞬便换上了全新景象,披着皮裘挥着马鞭的年轻汉子轮番走到场地中间,表演惊险至极的吞刀吐火节目,一派大漠风情。
“好!”一个少女混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往里看,声音比男人还响亮。
她不过十七八岁,容貌明媚,气质爽朗,脖子上挂着一个古玉项圈,玉被雕刻成一对翅膀的形状,合拢在一起,随着她的蹦跳在颈上摇晃。
这个少女虽然凑热闹地看了一场又一场,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踮着脚左顾右盼,似乎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人。她转过一条街,忽然心头凭空一跳,感应般地抬起头来,看向海边听涛阁上的一扇窗子。
那一扇窗后,隐约露出半张脸来。
那是一个当窗把盏的年轻男子,正注视着下面热闹的集市和海面,眼神深不可测。听涛阁是叶城里仅次于望海楼的观潮地,视野开阔,海天尽入眼帘,每年海皇祭期间的价位都贵得惊人,出入的非富即贵。然而这个客人却只穿着一袭朴素的黑袍,在楼里也不曾将风帽除下,整张脸陷在深深的阴影里,只看得见清秀的下巴和苍白的薄唇。
“啊?”虽然看不见脸,琉璃却脱口低呼。
这个男子,不就是前日她满城在找的神秘鲛人吗?
那个鲛人身后有一个紫衣的女子,坐在他身后的阴影里。那个紫衣的女子仿佛也看到了楼下的琉璃,坐在那个人背后,忽地对她一笑,抬起手指,指向了窗外的天空。少女不由自主地顺着对方的手往上看去,头顶是晴朗的天空,洁白的流云在湛蓝色天幕里流动,看不出丝毫异常。
然而,在她将视线转回的一瞬间,那个虚影里的紫衣女子却消失了!
怎么回事,难道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琉璃大吃一惊,忍不住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再也按捺不住,直跳起来。上次追了三条街还是追丢了这个男人,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再放过了!
“九公主,可算是找到您了!”然而,不等她进入听涛阁,耳边便传来一个熟悉的霹雳般的声音,震得内外的人一起转头。少女心里暗道不好,一眼看去,果然是几位家臣满头大汗地找了过来,一把拦住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帝君要召公主觐见,请立刻随臣等回望海楼去!”
“等一下!”她顾不得和这些人多说,一个箭步跳上楼梯,噔噔几步便蹿到了二楼雅座,一把撩开了珠帘——果然又晚了。
靠窗的位置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显然客人走得匆忙,只在案上留了一枚金铢结账。桌上杯盏犹温,是清清爽爽的两道素菜,一道是凉拌海带,一道是松子豆腐,还有一小瓶只喝了一半的青梅酒,不见丝毫荤腥。奇怪的是,桌上只放着一副杯筷。
“这位小姐,”小二有些为难,“听涛阁的位置今日全数有了预订,不接待外客。”
琉璃没有回答,怔怔地在桌子前愣了片刻,忽地问:“刚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客人,身边是否带着一个女客?”
小二愣了一下,赔笑道:“没有啊……那个客官是一个人来的。”
“真的没有?”琉璃愕然,心里反复想着方才那一瞬看到的窗后情形,不自禁地走到那个紫衣女子坐着的位置,抬起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心里猛然打了一个咯噔——是的,以那个紫衣女子的口型看来,她说的是“破军”;而她手指的方向,分明是北斗七星的位置!
她在暗示什么?她到底是谁?
琉璃一个激灵,想要追出去,不过家里的仆人就堵在楼梯口,当下也不敢从原路下楼,于是直接打开窗子,从二楼一跃而下。
然而她跳得急,没有看清底下的街上站着个人,正仰着头往楼上看。她啪的一声跳下,居然不偏不倚地掉到了对方的怀里。对方下意识地伸臂将她托住,然而冲击力实在太大,那人猛然一个踉跄往前摔去,两人一起跌在了地上。
“呀!”感觉到男子的气息一下子压上身来,琉璃连忙伸手撑住,“滚开!”
“九公主受惊了,”耳边只听那个人压低了声音道,带着笑意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没想到在下和公主这般有缘,走在街上都有艳遇从天而降。”
“啊?”她听出了是谁的声音,蓦地抬起头。
眼前的人穿着手工精良但并不张扬的素色长袍,长着一张俊朗的脸,还有熟悉的不徐不疾的语气——这一切,都是从小钟鸣鼎食的生活培养出的优雅气质,属于空桑权势阶层的象征,和周围那些普通的商户游人迥然不同。
这个人便是叶城的主宰者,年轻的镇国公慕容隽。
“怎么又是你?”她咬着牙,更加恼羞成怒了。
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才不相信是什么见鬼的“有缘”。这三年来,这家伙一直在死缠烂打地向自己求亲,一直没有断了念头。
“嘘——”慕容隽站了起来,顺手把她拉起来,按住肩膀示意她别多话。眼看广漠王的仆人很快就要从楼里追出来,琉璃顾不得挣开他的手,在众人猜测的眼神里,两人二话不说就挤出了人群,匆匆而逃。
人潮在他们身后闭合,喧闹很快将方才那一点小小的闹剧湮没。
他显然对自己统治下的这座城市了如指掌,带着她一路穿街走巷,甩开了广漠王派来的家臣。然而,等两人跑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时,她却挣开了他的手,怒斥:“哼,谁叫你多管闲事?别以为我会领你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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