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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第1页）

我们最终又去了那间小旅馆。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做这种事，是不是很坏的。我们缠绕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的身体很凉。某个瞬间里，我想我变成了一条藤蔓，甸甸延伸在白色的床单里面。根系很深，穿透床板，弯曲地蔓延在地板下面，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个。他的手有力地托起了我的脖颈，想把我采摘起来，他不知道这自床单就是我的土壤，离开了，我会死。我似乎是应该为了保住我的命跟他奋战，跟他纠缠，在这过程中顾不上在意白己伤痕累累，顾不上在乎自己目毗尽裂。不过最后，我好像还是死了，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和我同归于尽。

他抱紧了我，他的身体闷闷地压在我的胸口，像是幼时常做的噩梦，不过可以取暖。&ldo;南音?&rdo;他叫我。我摸摸他的头发，算是回应了。&ldo;别害怕，知道吗?&rdo;他说话的时候，如果抬起头来看看我的脸，就会知道，我在哭。&ldo;都会过去的南音。眼下的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分开，你相信我。&rdo;

我轻轻地推开他，赤着脚走下了床。他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替言过后，开始期待熟睡降临。&ldo;你去哪儿?&rdo;他问。我没有回头：&ldo;去洗澡。&rdo;

那个布满裂纹的浴缸冰到了我的脚。满墙的水演就像是用旧了的墙纸。热水从头顶降临的时候，水箱发出一种错愕的&ldo;吱吸&rdo;声。浴缸渐渐地温暖了，我的脚终于可以不再做冰冷的鹅卵石。这浴室脏污得让人不放心赤着身子进来。热气蒸腾在对面墙的镜子上，我变成了一个影子。我突然间就想起了昭昭，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她在那间小饭店的洗手间，认其用力地拿手指去擦镜子。我快乐地问她：&ldo;水池很脏是可以的，可是镜子不行?&rdo;

然后我踌了下来，让花洒的热水柱遇到我的身体后就像喷泉那样四散炸开来。但是即使是它们，也对一阵阵刺激我脊椎的寒意毫无办法。眼泪汹涌而出。没能顺利流出来的那部分全部都死死地堵在了我的喉咙。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告诉他，我不想说，我说不出口。热水和呼吸的障碍让我像个半醉的人那样想要呕吐。

我役有告诉他，其实在前些天，他爸爸跟我爸爸通了一个很长的电话。然后我爸爸就到我的房间里跟我说：&ldo;南音，现在我们家是这样的情祝，如果苏远智他们家的人不愿意跟我们家再有什么瓜葛，你也得按受，好吗?你是个位事的孩子。&rdo;

我既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告诉我爸爸‐‐其实他爸爸已经跟我见了一面，就在我们大学对面的一间茶馆。他爸爸很客气地间我，哥哥的案子需不需要他托人帮忙，因为他认得很多律师。然后他说，等苏远智毕业了，他们家想要送他去英国。他说，要是我真的为苏远智好，就应该支持他到那边去读书和奋斗。最后他说，要是我能等苏远智回来，那自然是好事，要是我不愿意等了，他们家的人也都理解的。

他至今都没提一句去英国的事情。他不知道我在等他说出来。他怎么可以不知道我在等呢?他怎么可以装作不知道我在等呢?有一阵凉风突然从背后袭了过来，我能感觉到水蒸气外面的那个世界粗暴地侵袭了过来。他重重关上了浴室的门，他的声音里全是惊慌和小心：&ldo;南音，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rdo;我毫不犹像地站起来，从身边的架子上扯下来巨大的浴巾对着他打过去，对准他的脸，还有他的肩膀和胸膛。水珠飞渐了起来。我一边使劲地砸他，一边碱了出来：&ldo;你去你的英国啊!你走啊!你现在就走啊!你干吗还要装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我才不需要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已经后悔了，你早就后悔了!你后梅投有一直跟端木芳在一起，这样你现在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地毕业然后出国去，你没必要非得跟你家里硬扛的，要不是因为我，你什么都不用经历的!你离我远一点啊，你滚啊，我家里有杀人犯你趁早躲开啊……&rdo;水珠散落在他额前的头发上，沾湿了他的t恤，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所有的水珠都有了欢腾起来的机会，它们坠落到浴缸残旧的边缘上，堕落到水磨石地板上，坠落在那条被我用做武器的浴巾上‐‐它越来越沉，越来越重了，我终于把它整个丢在地上‐‐它一半扭曲着里身于地上那小堆积水里，另一半没有骨头地搭在浴缸边缘。我只好把淋浴喷头从墙上摘了下来，因为水柱的力量，它脱离我的手的时候像是有生命那般，在半空中魅惑地摇晃着，挣扎了几秒钟，然后才正对着苏远智跌了下去。砸在白色的瓷面上，像是个刚刚被斩首的新鲜尸体，血都是呈花朵状喷射出来的。

他穿着衣服跳进了浴缸里。我错觉他穿越了喷头制造出来的水帘。他抱紧了我。双臂像个水壶的盖子那样，尽力地圈住了我所有的沸腾的挣扎跟怨气。&ldo;谁跟你说我要去英国的?&rdo;他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着，&ldo;那是我爸爸那么说，我从来没同意过。我才不会去，南音你要连我都怀疑么?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吗……&rdo;

他似乎是挪出一只手来关掉了我身后的水龙头。整个世界立刻静谧得像是回到了诞生之初。死去的水珠们从我的头发上滴落下来，沿着我的脖子滑下去，我感觉到了冷。我仰起脸的时候，有一滴水冷冷地滑进我眼里，我的眼球却因为它的到来有种干涩的疼，我间他：&ldo;你介意我哥哥是杀人犯吗?&rdo;

他摇头道：&ldo;郑老师不可能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说，他是一时冲动，他是好人。&rdo;

&ldo;如果他不是一时冲动呢?&rdo;我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

&ldo;不可能不是的。&rdo;他斩钉截铁。

&ldo;所以，如果他不是一时冲动，如果他真的是蓄意的，你就会离开我吗?&rdo;我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间的问题。

他只是更紧地抱我，不再回答。

&ldo;苏远智，你回答我呀，要是哥哥最终真的被判了死刑，他是一时冲动，还是蓄意的，你该怎么区分呢?&rdo;

其实我只是希望他能说一句，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哥哥都是一个好人。不过他说的是：&ldo;南音，你不要逼我。&rdo;于是我知道，是我要得太多了。

江薏姐坐在姐姐的店里，她笑着跟我打招呼的时候还是像过去那样，满脸胸有成竹的明亮。就好像她不过是忙里偷闲，回到龙城来看看我们。&ldo;南音，你越来越漂亮了!&rdo;其实她才漂亮，就像一株美好的向日葵。我惊喜地跑过去拥抱她：&ldo;江薏姐姐!&rdo;

在她离开哥哥的时候，我本来以为找会佳她，司是我没有。对我而言，她一直都代表一种我也想要，但是得不到，可是我又不会忌妒的人生。她走的时候，我听到过爸爸妈妈在聊天，爸爸叹了口气，说：&ldo;也不怪她，其实我早就觉得，龙城是关不住她的，这一天早一点来，也好。&rdo;她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活泼和专注，总能让我在第一时间联想到&ldo;欣欣向荣&rdo;这个词汇最表层的意思。

因为她的到来，那天我们四个一起在姐姐店里吃了一顿很愉快的晚餐。我，苏远智，姐姐，还有江慧姐。我真感激她见到我们大家的时候那种由衷的开心，她完全没有提起哥哥，谁都知道这种忽略是刻意的，但是她的刻意又温暖，又好看。短暂的欢愉融化了我，让我在说笑间开心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把身体倚在了苏远智的胳膊上。完全忘记了几个小时前浴室里的战争。姐姐又说起了她们念高中时候的往事，其实就连我都已经听过好几次了，不过‐那是姐姐关于学校最后的记忆了。江薏姐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笑出来的泪：&ldo;要是陈嫣在这儿就好了，更开心。&rdo;姐姐的神色凝固了一下，然后静静地开口道：&ldo;就是叫她，她也未必来的，小叔被学校停了课以后整个人都很恍惚，她才不会放心把北北交给小叔带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