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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忽然在她要开口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她一把捉住阿罗的手,稍稍提了声调:“你究竟做什么了?”她的脑子将话本飞速地过了一遍:“修人身?改府间籍?还是……你要造反了?”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隐隐发白,语速快得同倒豆子似的:“你可千万别犯傻,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安心做你的阎王老爷,我才好有个靠山,你……”阿罗瘦削的双肩一颤,笑得柔弱又干净,她摇头:“不是为了你,是我自己的缘故。”阿音一颗悬吊吊的心霎时便落了一半,在当中不上不下的垂着,她见阿罗将手抽出来,回到自己的颈间,将头发拨到一边,随后自上而下一颗颗解开外袍的盘扣。白皙细腻的肌肤自墨色的袍子下一寸寸展开,似一副上好的丹青正显山露水,阿音定定看着,呼吸一停一顿,被引诱的紧张自她微张的嘴唇里探出来,才刚冒了个头,便在阿罗的转身中被打得魂飞魄散。她虚了虚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阿罗裸露的脊背。腰窝的曲线仍旧是画儿描出来一样的好,肩胛骨似蝶翅一样蛰伏其上,中央是一道浅浅的沟壑,在羊脂玉一样的肌理间堆出矜持的阴影。这该是一具被精雕细琢过的躯体,若是能够忽略上头杂乱无章的疤痕。那疤痕已然很浅了,边缘泛着隐隐的红色,是新长出皮肉的娇嫩,可阿音望着那痕迹的宽度,同交叉蜿蜒遍布其上的形状,便不难想象当初面前的人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她攥紧了手,又深吸一口气将它放开,指头全无动作,连抚摸一把的勇气也没有,只是牢牢贴住微颤的大腿,嘴唇抿了又抿,才将语气显得不那么生硬:“这便是……饮魂鞭?”阿罗一愣,侧了半个脸,看向阿音极力克制的嘴角,一会子才点了点头。“我原本有一桩婚事。”话头才开,阿音的脸便白了,她抬眼望着她,连慌乱的神情也忘了管理。阿罗以眼神安抚她:“泰山府掌三界魂灵,自有诸神觊觎。六百余年前,涂山狐族向泰山府求亲,令蘅将我许给了涂山氏,婚期在一九六七年,记于府间籍上。”她垂眼:“阿蘅问过我,我那时,未遇见你。”一句未遇见,将阿音跌落的心脏兜住,上头仍是沾了灰尘,渍得隐隐作痛。阿罗道:“我如今不想嫁了。”她动了动睫毛,令阿音瞧出了一点隐藏得极好的倨傲同高贵,这点骄傲令她仅能够说到这里,其间的事不愿再提。她回泰山府后,向府间籍请旨退婚,被判八十一道饮魂鞭,她跪于刑台正中时仍旧疑窦,饮魂鞭,鞭的是三魂七魄,以不吝剥骨剃肉的痛苦,将神魂笞得佛泣鬼哭。她乃黄泉边的冥气,又哪里来三魂七魄。直到手指粗的鞭子第一回落到她的背上,她在肝胆俱裂的痛楚中清晰地瞧见有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剪影自眉心处震出来,在黄泉边喊出震动万鬼的一声哀哮。地府动,阎罗诛,百鬼惧,泰山枯。她冷汗涔涔地趴在地上,背上似生了成千上万的火种,灼得她神思颤颤,难言成句。撕心裂肺的剧痛连呼吸亦不敢放重,令她仅能抿着血色尽失的嘴唇迟钝地回想。回想方才轮廓完整的灵魂,回想落于信纸上的那滴眼泪,回想在奈何桥边见着那位斗鸡似的姑娘时,胸腔里沉甸甸地一颤,好似有什么东西正落地生根。一如眼前丝线一般倾泻而入的阳光。阿罗琥珀色的眼珠子熠熠生辉,完好而包容地倒影着眼前怔愣的姑娘,她伸出右手,指尖碰到阿音风华正茂的脸颊,对她说:“你哭出了我的灵魂。”阿音心里的酸楚水涨船高,原来她当日的低吟与喘息是因着上药,原来自己曾对她恶形恶状,她却自始自终还以最大限度的坚定与包容,她开始抑制不住地想,自己让李十一叫阿罗回来时,她是怎样难以支撑,却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她的身边。她的距离与生分,原是不想她发觉,怕她忧心,而自己偏偏就如她所愿地粗心大意,竟信了那连小十九都瞧出了破绽的风寒。阿音死死咬着下唇,不想哭,也不能哭。她于是只风轻云淡地将被凌虐的嘴唇放开,想要说些什么,掏了掏心管子,却没半句像样的话。她抬头,却见阿罗久久地望着她,安静得过分。阿音呼一口气,问她:“瞧着我做什么?”阿罗道:“害怕。”“怕什么?”“怕你心疼。”阿罗淡淡笑,“又怕你不心疼。”阿音心底一抽,绷着下巴问她:“那你瞧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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