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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张县长不来吃喜酒（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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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许贵田分手后，银生和三个儿子回到家中，看见一家人都在忙碌，只有林瑛和海珍，在堂屋里逗海霞玩。

这时小狗夫妻俩，一人手里拎两条鱼，一人抱着儿子，上门来拜年。小狗见了银生后，连忙喊声二阿哥，向林瑛叫声二阿嫂。玉凤头一回见银生和林瑛，也跟随自己男人一起招呼。

银生给小狗敬了支烟，林瑛给玉凤让了座。柳氏闻声从灶头间出来，小狗叫了声干娘，把手里的鱼递上前。柳氏说道：“伲屋里有鱼，唔笃新年里，自己吃么哉。”小狗笑道：“今朝是拜年啘，倷一定要收格。”然后问：“我干爹呢？”柳氏说：“俚勒灶头间。”

说话时黄纪元走了出来。小狗嘻笑着朝黄纪元拱了拱手，说道：“干爹啊，阿有啥事体？让我也来帮手。”黄纪元回答说：“今朝呒啥事体，明朝要倷帮忙。”小狗问：“明朝有啥格事体？”黄纪元笑道：“伲黄家呒人会吃酒，明朝酒水席上，倷相帮宝生多敬敬酒。”小狗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我当是啥事体，叫我吃酒，再好呒没啘。”玉凤点着他的额说：“干爹叫俚吃酒，俚是笑弗动哉，像老鼠跌进油缸里。”

小狗四下寻宝生，问柳氏说：“新郎倌呢？”柳氏回答说：“勒新房里忙啘。”玉凤对小狗说：“干爹忙辰光，伲覅耽搁干爹哉，还是快点转去吧。”柳氏说道：“今朝正是忙头里，我弗留唔笃哉。明朝一家门早点过来，弗再来请哉。”小狗笑着说：“好啘。”于是向大家告辞出门。

小狗夫妻俩出门后，银生问母亲说：“倷几时认小狗做过房倪子？是哪哈桩事体？”柳氏于是把王老太在临终前，把儿子托付给自己的事，还有生产大队相帮小狗，好不容易替王老太下葬，以及自己帮助小狗成家的经过，都一五一十说了。

银生听了事情经过后，心里越发钦佩自己母亲的为人，笑着说道：“听小狗女人口音，俚弗像是安徽人，倒像是本地人。”柳氏笑道：“刚来辰光，俚一口陌生闲话。几年一过，口音也变过来哉。真正是缘份，命中注定是伲苏州人媳妇。”银生心里很是感慨，这么多年不回家，村子里的事浑然不知，于是和母亲聊了起来。

海福这时领着海光和海荣，从这个屋子窜到那个屋子，随后又悄悄进了佛堂。他的两个哥哥，头一次见到菩萨像，都惊讶得不得了。海福像是什么都懂，告诉两个哥哥说这是观音菩萨，然后教自己的哥哥，如何在菩萨前叩拜。海光和海荣觉得新奇，学着海福的样子，在菩萨前叩拜了一回。

弟兄三个在屋子里玩了一会，海荣提出要到村后的桑树地去玩，海福点头答应，于是兄弟三个出了佛堂，蹦蹦跳跳往大门外去。海霞看见三个哥哥又要出门，从林瑛怀里挣脱开来。海福见妹妹跟上来，转回身牵着海霞的手，要领她一起去。不料林瑛在背后一声吼叫：“不许去。”林瑛走上前，手指点着海福的额说：“我看你是野惯了。妹妹还小，这么冷的天，也敢领她到外面去疯。”

海福头一次受到娘的呵责，心里顿时委屈，随即眼泪汪汪起来。海光见娘训斥弟弟，连忙拉海福进了屋子。柳氏看在眼里，脸上立时稍露不悦，起身把海福拉到自己身边，边替他拭泪边劝说：“大年初一，弗作兴哭。马上要吃饭哉，吃好饭再去白相。”银生在旁也劝了几句，海福这才止住哭。

金生和宝生从新房里走了出来，柳氏问宝生说：“新房收掇得阿称心？”宝生笑着点点头，然后抱起海霞逗弄。彩凤这时从灶头间出来，问柳氏说：“小菜侪烧好哉，阿好吃饭了？”柳氏点头说好，金生和银生听了，连忙动手摆开两张桌子。

柳氏和彩凤把菜一样样端上桌，大人和小孩照例分两桌坐下，银生见桌上独缺父亲，要去灶头间唤他出来。柳氏一把拉住他，说道：“老头子叫大家先吃，俚还要炒两只蔬小菜。”银生说道：“桌上已摆满菜，覅再炒菜哉。”起身走进灶头间，果真把父亲拖了出来。

黄纪元今日心情甚好，坐下后笑眯眯说：“今年是个快活年，大家要开开心心。”他指了指桌上的一盆清蒸糟鱼，还有一盆猪头膏，对银生和林瑛说：“唔笃长远朆吃着哉，今朝多吃点。”说话时举起筷子，先往银生和林瑛的碗里夹。

林瑛吃了一口糟鱼，连声说好吃。银生在旁笑道：“阿爸做糟鱼，伲村里头一块牌子，从前每年要做一甏，等到过年一开甏，满房间飘香。”夫妻俩接着又尝了一块猪头膏，林瑛又夸赞好吃，笑着问黄纪元说：“上海人吃猪头肉，只会腌过后煮了吃，没有人会做猪头膏。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黄纪元呵呵一笑，然后对林瑛说：“让我来告诉倷，倷转去自己也试一试。”接着说道：“猪头进镬里先放生姜、黄酒，用文火慢慢烧熟，再捞出来拆骨头。要拿猪头肉剁碎，再放进汤镬里添上盐、酱油、冰糖、糖桂花，用文火慢慢熬。等到盛进钵头里，要拿上面一层油滗干净，等到冻成膏，就好切块装盆哉。”

黄纪元讲得眉飞色舞，银生夹一块红烧肉到他碗里，关切地问：“明朝酒水哪哈配菜？”黄纪元说道：“我准备八只冷盆，六只热炒，四只大菜，一道汤，一道点心。”他掰起了手指头，说道：“冷盆是：拌海蛰头、拌罗卜丝、白切咸肉、皮蛋肉松、糟猪肚、糟白鱼、猪头膏、油爆虾。热炒是：冬笋炒猪肝、蹄筋炒荸荠、香蕈菜心、油爆蟮背、松鼠鳜鱼、笋干烤肉。四只大菜是：蹄髈、四喜肉、全鸡、全鸭。点心是八宝饭，汤是什锦砂锅。”

黄纪元一口气报完了菜单，孩子桌上顿时热闹开了，海林和海福带头拍手。黄纪元等孙子拍完手后，笑着问银生说：“倷看小菜阿灵？”银生笑着说道：“蛮灵啘，现在上海人家办酒水，根本凑弗齐四只大菜。”接着又问：“明朝一个人上灶头，倷身体阿吃得消？”黄纪元回答说：“总共只有三桌酒水，就是五桌、八桌也吃得消。”然后说道：“明朝金生搭彩凤做我下手，倷搭林瑛相帮照待客人。”

林瑛这时问：“明天有多少客人？”柳氏回答说：“就是玉敏阿姨、姨夫，另外宝生有几个同事，玉敏有几个小姐妹。村上就请隔河小狗一家门。”说起客人时，柳氏又勾起一桩心事，她对宝生说：“张水根要是请得来，阿要多好？俚弗来么，我心里总过意弗去。”

银生听娘提起张水根，也问宝生说：“倷阿请过张县长？”宝生回答说：“前几日，张县长爱人特地到镇上，送来一床被面作贺礼，还捎来张县长口信，说俚工作忙，弗能来吃喜酒。我再三请也呒用。我想俚弗肯来，总有俚格难处，大概怕影响弗好。”

银生听了兄弟的话，点头说道：“宝生讲得也对。我看过几日，让宝生搭玉敏上门去谢礼也一样。”宝生点头称是，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柳氏几年不见张水根，原本想宝生办喜事这天，他总会上门来的。没有想到宝生请不动他，自己要当面谢他，也没了机会。她心里感到十分惋惜，说道：“张水根是伲黄家恩人啘，又是宝生结婚介绍人，我欠俚情难还哉，想当面谢谢俚，也落空哉。”

宝生听了，笑着对娘说：“张县长口口声声说，倷是俚救命恩人。我有今朝一日，归根结地是借娘光，倷当年救张水根一命，才有张县长报恩情，来照应伲黄家。张县长对伲黄家格恩情，让我来还好了，倷覅心里过意弗去。”宝生这一番话，说得柳氏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