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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海福学写字（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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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好年夜饭后，玉敏抢着收拾碗筷，听见西厢房传来海军的哭声，彩凤把她推进西屋，让她去照看孩子，自已一个人收拾。

黄家父子围着盏油灯坐下，聊起了一年来家里的变化，柳氏为他们沏茶，端上瓜子和花生。几个孩子放完爆竹进屋，海福走到桌前抓一把花生，塞到海光的手里，然后自己又抓了一把。

宝生搂住兄弟俩，问海光说：“为啥爸爸带倷来，弗带海荣来？”不等海光答话，海福抢着说：“大哥哥书读得好，二哥哥读书弗用心。”宝生问：“阿是真格？”海光点点头。宝生又问海福说：“倷将来阿要用心读书？”海福也点点头。

银生把海福拉到自己跟前，说道：“下半年倷要读书哉，我要带倷回上海去。”海福低下头，吞吞吐吐说：“下半年读书，还有半年辰光。”他挣脱父亲，走到祖父跟前，嘴巴凑到他的耳根旁。黄纪元歪着头听他说话，一边微微点头，他见祖父点了头，于是一溜烟跑开了。

银生问父亲说：“俚搭倷说啥？”黄纪元笑着说：“俚要我搭倷说，让俚乡下再住半年，等到下半年回上海。”宝生听了笑道：“俚倒是聪明，晓得拿阿爹当挡箭牌。”黄纪元和金生听了哈哈笑。

柳氏在后厢房收拾好床铺后，要银生父子早点休息，她把海福叫到跟前，说道：“房里有二只床，只有爸爸搭哥哥两个人，倷今朝搭哥哥睏，让哥哥讲故事阿好？”海福瞪大眼珠望着海光，见海光向自己点头，于是答应了。柳氏笑着说：“到底是亲兄弟，一见面就热络。”

大家于是回房睡觉，柳氏端盆热水进银生房里，先让海光和海福洗漱，兄弟俩洗漱好后，立刻跳到床上去，俩人在床上嬉闹了起来。

银生坐下来泡脚的时候，柳氏默默地注视着儿子。做母亲的发觉自己的儿子，比去年明显苍老不少，头上又新添不少白发。她低声问：“银生啊，倷老实说，工作阿称心？屋里阿有啥事体？”银生摇头说：“我蛮好啘，屋里也蛮好。倷多担心哉。”

柳氏又问：“阿是搭林瑛弗开心？又相骂哉？”银生忙说：“朆弗开心啘。林瑛弗来乡下，主要是为娘家事体，倷弗相信去问海光。”柳氏点点头，说道：“屋里好就好。”接着问道：“倷迭趟转来，好住几日［口圼］？”

银生低头想了想，回答说：“我想年初二动身，林瑛一个人勒屋里，我弗放心。”柳氏忙说：“老头子要替小孙子办满月酒，日脚定勒年初二。倷等年初三再走，弗然老头子要弗快活。”银生点头说：“格么我年初三转去。”柳氏又问道：“阿是海福一定要领转去？”银生又点点头，柳氏于是沉默了，望一眼在床上嬉闹的兄弟俩，端了脚盆出房去。

大年初一早上，黄纪元和柳氏早起做汤团。一家人吃过汤团后，黄纪元把银生叫到跟前，说道：“银生啊，唔笃娘一夜天睏弗着觉，倷阿是明朝就要转去？”银生忙说：“我年初三转去。”

黄纪元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心思海福覅跟转去。”银生摇头道：“俚下半年要读书哉，我特为来领俚格。”海福见祖父跟自己父亲说话，猜想是说自己回上海的事，拉着祖母也到跟前去听。

柳氏在银生面前坐下来，开口说道：“银生阿，倷搭林瑛肩胛上担子蛮重啘，海霞年纪还小，林瑛现在要服侍娘，又要照顾自己阿嫂。我横想竖想，还是让海福到下半年读书辰光转去。唔笃也好减轻点负担。”

银生心里一阵感动，但还是摇头说：“俚早晚要转去，让我领转去吧。”他对海福说：“吃好弟弟满月酒，后天跟我回上海，倷说阿好？”海福又噘嘴，指着祖父说：“是阿爹抱我到乡下来，我要阿爹送我转去。”听他这一说，老夫妻俩都笑了。黄纪元说道：“小倌懂事体哉，就实介吧，等今年采好茧子，我送俚到上海来。”

银生明白父母的苦心，见他俩主意已定，只得点头应允。海福喜得一蹦三跳，奔到海林和海珍跟前，把这事告诉他俩。

这时东翰和东林来找海福，两个孩子见到银生，上前喊了声伯伯。银生笑着问：“唔笃爷阿勒屋里？”东翰点头说：“伲阿爸勒屋里啘。”

海福和海光俩，同东翰和东林出门去。柳氏想起了前天贵田关照的话，于是对银生说：“倷到贵田屋里去拜个年吧。”银生点头说好，柳氏走进房里，拿出来一盒糕饼，让儿子到许家去拜年。

银生出门后，柳氏叹声气说：“俚心事像蛮重，瞒弗过我眼睛。”黄纪元说：“林瑛娘家倒霉，俚笃也触霉头，有啥办法呢？”

老夫妻俩说话的时候，小狗夫妻俩领着儿子上门来拜年，小狗手里拎着二条鱼。黄纪元忙说：“我买好弗少鱼，唔笃自己吃吧。”小狗说道：“老规矩啘，伲今朝来拜年，总要表表心意。”玉凤教儿子说：“快说干阿爹、干亲娘，长命百岁！”苏安学着大人作揖，把娘教的话说了一遍。

宝生和玉敏闻声从房里出来，苏安不等娘教，开口先说“好叔、婶婶长命百岁！”玉敏听了直乐，进房里拿一把糖给他，笑着说：“小倌嘴巴甜得来。”宝生笑着说：“小倌嘴巴甜，才有糖吃啘。”

柳氏对小狗夫妻俩说：“明朝到伲屋里来吃酒。”小狗抚掌笑道：“叫我来吃酒，我最开心。阿是吃海军满月酒？”宝生说是，小狗又问：“阿要我帮啥忙？”黄纪元说：“呒啥忙要帮。”小狗又问：“哪哈弗见上海二阿哥一家门？”柳氏回答说：“银生到贵田屋里去白相哉，俚今年只带大倪子转来。”小狗见柳氏说话时有点不悦，心里暗暗愣了一下。

银生去许家拜年，海光和海福与东翰兄弟俩，正好在门前玩，于是跟他一起进门。许贵田看见银生父子上门，连忙起身相迎。银生给许家好婆拜过年，把糕饼送到她手里，老人笑着说：“好倪子啊，倷真是客气得来。”

春妹沏了茶，又端出了果盘。银生和贵田坐下喝茶时，海光站在一旁，仰头望着那幅《牛角挂书图》，过一会又两眼直望书房。贵田喜欢海光，连忙说：“到书房去白相好哉，欢喜啥画？自己去挑。”

四个孩子高兴地进书房里，银生这时问：“去年一年，倷哪哈［口圼］？”贵田叹声气说：“老样子啘，吃过一次亏，总要长点记性。我现在弗管天下事，专做缩头乌龟。”他问银生说：“倷处境阿好点？”银生摇头说：“我也差弗多，仍旧同厂里残疾人打交道，只能混一天是一天。”

俩人交谈了一会，四个孩子从书房里出来。贵田见海光空着手，于是问：“倷朆挑画？”海光腼腆地说：“去年已挑过一幅，今年不挑了。”贵田又问海福说：“倷哪哈弗挑一幅呢？”海福回答说：“我现在弗懂，等我上学再来挑。”

贵田听了直点头，问银生说：“阿是要领海福回上海去？”银生回答说：“俚下半年要上学哉，我想带俚回上海，俚弗肯转去啘。”海福连忙说：“阿爹到辰光会送我回上海。”贵田听了直笑，说道：“实介蛮好啘。”银生说道：“俚幼儿园也朆上，我怕俚陌生头去上学，要跟弗上其他小朋友。”

贵田笑着说：“我看弗会，小倌来得聪明，像自己大老倌啘。”他拉着海福的手问：“阿会写自己名字？”海福摇了下头。贵田说：“实介弗来事啘，小倌上学之前，自己名字先要会写。”海福吞吞吐吐说：“呒人教我啘。”海光忙说：“我来教你。”贵田又哈哈笑，对银生说：“放心么哉，我眼光弗会错，弟兄俩将来会有一番成绩。”

银生和贵田聊了一会，领着孩子回家。到家后不见父母在堂屋里，知道他俩都在灶头间，于是走进了灶头间。黄纪元在灶台前做菜，柳氏在灶膛前烧火。看见银生来到跟前，柳氏挪张矮凳，让儿子在身边坐下。

银生坐下后问娘说：“明朝办满月酒，请多少客人？她回答说：“只请玉敏阿姨、姨夫，另外小狗夫妻俩。”银生听了点点头。灶膛里的柴火在噼啪作响，柳氏望一眼身边的儿子，开口说道：“银生啊，娘晓得倷弗顺心，倷肩胛上担子比金生还重，要养四个小倌，还要照顾两家老人。眼面前多吃点苦，小倌出道就好哉。”

银生听了娘的话，不由鼻根发酸，对母亲说：“我晓得哉，我现在蛮称心，倷覅瞎想。”说着起身走到父亲身边，黄纪元对他说：“当心溅着油积渍，我马上要烧好哉，倷坐到外头去吧。”银生掏出二十元钱，塞到父亲的衣袋里，说道：“倷收好，我过几个月再寄铜钿来。”黄纪元激动地说：“我现在铜钿用弗光哉。”

银生走进堂屋后，把海光和海福叫到跟前，他对海福说：“吃好中饭，弗许到外头去白相，让哥哥教倷写字。先学会写自己名字，再学会写一家门名字。”海福见海光向自己点头，于是也跟着点头。

柳氏从灶头间出来，要金生和彩凤摆好饭桌。宝生和玉敏走进灶头间，把饭菜端到了桌上，全家人坐下来吃饭。海光和海福今天吃饭特别快，兄弟俩放下饭碗后，闷声不响去房里，柳氏觉得奇怪，也要跟进房去。银生拖住娘说：“我叫海光教俚写字。”柳氏笑道：“怪弗得弟兄俩，吃饭也呒心思哉。”

一家人吃好饭，刚收拾好桌子，海光和海福从房里出来。海福走到父亲跟前，得意地说：“我会写名字哉。”他伏在桌上一笔一划，立刻在纸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银生接过一看，虽然字写得大小不一，但是笔划全对。他心里一喜，然而说：“只会写自己名字，呒啥稀奇。”

海福连忙说：“一家门名字，我全会写。”银生于是让他写自己的名字，他马上写了出来，又让他写林瑛的名字，他边念边写了出来，接着海光、海荣、海霞的名字，也写了出来。

黄纪元惊喜地问：“海福写得阿对？”银生点点头，问海光说：“倷哪哈教弟弟？”海光说：“我写好全家人名字，教他一个个念，然后再教他写。海福记性好，写过几遍就能默写出来。”

黄纪元心里直乐，把字纸小心收好了，然后问海福说：“阿爹名字阿会写？”他摇头说：“哥哥朆教我。”银生对海光说：“你再去教弟弟，所有人的名字，都要会写。”海福对写字有了兴趣，同海光又回房里。

宝生笑着对银生说：“海福将来读书一定好，倷用弗着担心。”黄纪元也笑着说：“小倌有灵性，一教就懂。”他把海林叫到跟前，说道：“过好年，倷教弟弟识字写字。只要教得好，弟弟吃啥，倷也吃啥。”海林笑着问：“阿是真格？”黄纪元说：“当然真格。”柳氏笑着说道：“老头子啊，倷自己一字弗识，阿是指望孙子考状元哉？”黄纪元笑着点头，大声说：“当然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