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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渐渐明白,他心里应该有着某种痛苦……虽然他从未向我说出来过,可我还是能隐约感觉到——特别这一次他从西荒归来,我觉得他简直是被某种痛苦由内而外的毁掉了。可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他却从未对我吐露一个字。”
“我经常想:如果他出生在我的位置上,可能这种痛苦就不会有了吧?
“每次想起他,我都会觉得歉疚。
“——因为我帮不了他,却又过得比他幸福。”
碧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在耳畔自语,眼神复杂地变幻——五年了,飞廉一直对她无话不谈,然而仿佛避忌什么,却从未谈起过云焕。所以直到此刻,她也还是第一次明白、为何他对于这个同僚的生死如此挂怀。那是她所不能明白的、男人间的情义。
飞廉眉间露出淡淡倦意:“碧,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有着一个平凡的爱着的人所有的小小得意。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我很满足于现状,因为我所要的已经全部得到了——所以说……我不会愚蠢到失去这一切。”
碧闭起了眼睛,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过了许久才道:“谢谢你。”
她的语气让飞廉感到诧异,然而不等他询问,她已经将被褥铺好,回头温婉地对他一笑:“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飞廉在榻边坐下,一只手拉着她,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果然已经倦意浓浓,一沾到床铺就困顿得睁不开眼睛。
替他解了外袍,掖好了被角,碧站在榻前静静凝视了他许久。
她俯下身,在摇曳的烛光下注视着他的脸,指尖轻轻沿着他的眉弓一寸寸划过,仿佛要将他的面容深深刻入心里。这个男子是她在帝都里所遇到的唯一不染尘埃的人——在所有人都在名利的泥泞里打滚撕扯时,只有他的羽翼是洁白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活在这个帝都里呢?
和他在一起生活的这五年,是她漫长一生里最美丽最宁静的时光——宁静到她都几乎忘了自己是一个鲛人,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只想永远在这个好梦里沉睡下去。
然而,好梦毕竟不能做一辈子。
“谢谢你。”
她再度低声,泪水忽然间就溅落在熟睡人的脸上。
不同于陪都叶城的奢靡喧哗,帝都的夜是森冷而内媚的。
入夜后街上空无一人,两侧朱门紧闭,高墙壁立,将那些彻夜不休的歌吹锁在了里面。只有巡逻队的脚步不时划破寂静,从皇城的东侧传到西侧,整齐划一而又机械单调。
一道碧影从巫朗府邸的暗角掠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
“咦?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巡逻的士兵里有人正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一角青色的衣袂消失在巫姑府邸的高墙后,不由喃喃。
“看错了吧?哪里有?”
同伴定睛看去,却是空无一物。
“这……”士兵也是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已经快三更了,是换岗的时间——可能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了吧?毕竟之后连着几天都要巡逻,恐怕会把人累趴下。
“不过这几天又要封城又要宵禁,只怕是有大事发生。”
他喃喃开口,对同伴道,“我们还是都小心些吧……”
然而,就在对话的刹那,黑夜里金光忽地一闪,闪电般照得人须发皆见!
巡夜的士兵惊骇地抬起头,看到了高耸入云的白塔顶端重新沉默在夜色里,那只纯金之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一开即闭。
天……难道,真的要发生大事了不成?
碧色的影子掠过了森冷的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到了花园里,贴着树荫急速潜行,很快便避开了园里值夜的仆人,到达了约定的地方——
然而,高台上空无一人。
没来?来人的眼色变了变,身形旋即重新隐没在阴影里,向着退思阁掠去。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墙下,仔细听了听里面的情况,伸出手指按照约定的暗号轻叩窗棂。
过了片刻,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馥郁的香气随之涌出,带着某种淫糜腐烂的气息。
“怎么没来?”
碧低声问,然而话音未落,随即转过脸去避开——阁里出来的人并未穿好衣服,只是随便披了一件袍子,散开的衣襟下肌肤坚实如玉。
“没办法,今晚不巧正好要陪那个老女人。”
来人懒散地开口,敞着衣襟,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调道,“她今天兴致好,一直伺候到二更,真是吃不消——睡过头了,就忘记了。”
月光透过门扉,斜斜映在他身上,鲛人男子身上散发出某种妖异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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