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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冷水都已经倾盆而下了,他还小心翼翼地拿起又放下着那辆赛车。祁念知道自己无论轮转上多少圈,都依旧待在天生既定的剧本里,扮演着小丑。但他还是躲开了顾飒明的触碰,放回了赛车,并在此刻想要离开,想要维护维持他的那点认知和尊严。顾飒明不知道为什么,祁念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此时看上去却那么难过,还要把难过藏起来的样子,让顾飒明收拢了指节。昨天早上明明都避开他了,哪想祁念还会跑来他的房间,趴在床上睡着了。而这会儿醒来又倔强地不愿松口。顾飒明的心没办法地软成一滩。顾飒明低哑着嗓音,微眯双眼说:“别伤心了。”他不这样还好,一放柔声音祁念就不争气地憋不住了。顾飒明又说:“不然又得掉眼泪,哭得眼睛肿起来,一点也不符合你的气质。”偏偏顾飒明还在逗弄他,祁念的委屈顿时止不住地冒上来,酸涩胀满了胸腔、眼眶和鼻间。祁念费劲地忍下来,便梗着脖子,自虐般地非要再问:“你那天为什么送我赛车模型?”——他居然还想重新要一个答案。顾飒明沉默下来,注视着他,祁念眼珠上覆盖着一层雾气,似是冷漠地跟他对视,顾飒明面上几经变化,深邃的五官在白日里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对不起。”“那时候不能算数,但现在可以,明天重新送一个新的给你好不好?”(上)无论这声“对不起”代表什么,都让祁念的手瞬间轻轻抖了抖,平静木讷的表象下,他的内心波涛汹涌,一紧一紧地在收缩跳动。只要“对不起”这三个字是从顾飒明口里说出来的,就是最重要的。祁念宛如一只不太鼓的气球,憋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地憋了许多年,也撑了许多年,如今被人戳开一道口子,放出气体,徐徐瘪下来。可他竟然一点也不高兴。有些什么正从祁念身体里流逝,他靠这些才撑过那么漫长的苟且日子,一朝只消一句话就能亲眼见到它们开始离他远去。巨大的痛苦嵌入皮肉,长进血骨,盘结交错,轰然想要撤走之时,会衍生创造出新的痛感,细细密密覆上来。就在他失神着,仿佛时间都快静止了的时候,听见顾飒明的声音又传来,喟叹一般:“不算数是公平起见,因为那时候我弟弟也讨厌我,也好伤心啊。”顾飒明边说边起身,就那么往旁边床上一躺,牛仔裤刮过祁念轻薄的睡裤,两条腿还曲放在床外。祁念不可思议地看他,看出他阖起的眼下微微发青,累极了的样子。就是谈笑般的话里难辨真假。顾飒明接二连三的回答把祁念推上了不真实的云端,他僵硬地待在那上面,提防着云会突然消散,又或是一个不稳就要失重掉下去。感觉要坐麻了。祁念忍不住动了动,不经意又碰到了顾飒明的牛仔裤和硬硬的膝盖骨。祁念有些局促,可除了会耍些小心机,他要不装哑,要不无所顾忌。他还是怕打扰了顾飒明,直接笃定却小声地说:“你之前说不喜欢我叫你哥哥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里。”顾飒明听了缓慢撑开眼皮。哪怕没有顾飒清这通折腾,他也知道昨晚注定难以入睡,去找心理医生都不管用,治标不治本,只有回来跟祁念这个别扭的小可怜掰扯清楚。顾飒明想起脑海里那个小孩的影子,脸上肉嘟嘟的,跟眼前眼里泛着水光,只有巴掌大小脸的祁念其实完全对不上号。“怎么这么记仇,嗯?”顾飒明微撑起上身,手里拨弄他的胳膊,歪头去瞅他微红的眼睛,“敢情说我对你好都是你的权宜之计而已?”“那再想想,之前是不是你先挑衅的?”顾飒明嘴边带笑,语气懒懒低沉又咄咄逼人。“而且两次去医务室都是因为什么,爬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摔了怎么办?”他半开玩笑点真道。祁念不用装哑巴了。他直接成了理屈词穷的那一方,白净又严肃的脸微鼓,依然直愣愣地跟顾飒明对视着。祁念受教地回想后,嘴唇幅度动得很小地说:“是我自己的原因,可是徐砾他不像你们”顾飒明也坐了起来,背微弓着,就着他的停顿直接说:“现在不提他。”不是你先提的么……祁念转着眼珠,把之前眼里的一点湿润转散开来,眨了回去。楼下厨房的声音从窗口传到楼上,刘妈已经起来了。“我是不喜欢这里,”顾飒明似乎重回正题,声音沉沉的,一字一字敲在祁念心坎上,等着最后的宣判,“我也不想把隐私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都来讨论‘他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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