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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香的第一反应是上前阻止,但她只迈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她脑中闪过的是这药的难喂,想到的是药凉了再热,药效会减……
清香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本来看到这一幕该是脸红羞臊的,但她没有,她有的只是难过,替姑娘感到悲凉。这也是清香第一次共情到王承柔的绝望,李肃这样强势强大之人,他不肯松手,主子拿什么来抗衡。
李肃很有耐心,王承柔也很好摆楞,她实在是太轻了,李肃可以稳稳地控制好她,剩下的只是一口一口地把药给她喂下去,尽量一滴不漏。
整个过程,李肃没有产生一丝绮思,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待药凉掉前把药全部给王承柔喂下去。这期间,唯一让他分心的是,他感概王承柔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他的掌心能清楚地感受到,从一层皮下透出来的硌人的骨。
这种认知下,李肃药喂得更专心了,只想着她能够赶紧好起来,沉疴去了后面才能将养身体。
清香盯了全程,李肃除了喂药,别的什么都没做,除了这个方式本身太过惊世骇俗,倒也挑不出别的毛病。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清香松了口气,这样算是符合了秦居士所说的发挥药的最大功效了吧。李肃拿药碗的手一伸,清香马上接了过来,这当头,李肃慢慢地把王承柔放下,给她调了调帛枕,又顺了顺她的头发。
这边清香放下药碗腾出手来后,她道:“大人,我来吧。”
李肃看向清香,这一眼把清香看的,连忙垂下眼来。稍许,李肃问她:“你是几岁到候府上的?”
清香一楞,不明白李肃问她这个干什么,但大人问话,她不能不答。她回道:“十岁。”
“抬起头来。”清香听命抬了头,看到李肃在缓缓点头,“你如今多大?进府前在做什么?”
清香眼睫一敛:“奴婢十八,长我们姑娘一岁。进候府前的事,奴婢不记得了。”
李肃:“不记得?十岁也不小了,别说穷人家的孩子是能当家的年纪,就是生在权贵之家,这个年纪也该是什么都懂了,你怎会不记得?说了让你抬起头。”
清香把头又抬高了一些,对上李肃一眼后,重新把目光放到他脖颈处,答道:“奴婢小时家中遭变,确实很多事情不记得了,这在入府的时候,与夫人都有交待的。”
李肃:“忠仆倒也不稀奇,只要不是那苛刻寡薄之家,哪家主子都会有的,那你的忠心又是因为什么呢?”
不等清香回答,李肃接着说:“我记得八年前,有不少人家收了奴仆,也有不少人家赶走了不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因为那时的云京,巫蛊之术泛滥到要出动朝廷的地步,当时的皇上因此术危害到了宫中,下定决心要彻底铲除这股不正之风。”
“事是好事,但最后被查办的范围越来越广,一些正常的大玄之家受到了无妄之灾。势家们惯养玄家,出了事怕被牵连,很多主动把人交了出去,还有的虽没交人,但也不敢再养在府中,直接赶了出去。而另有一小部分,他们收留了很多这样的玄家后代。所以那段时期,云京城里各家,进进去去很是热闹了一阵。”
李肃说到这里就不说了,他停下来看着清香。
清香浑身紧崩,这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李肃为什么要提这个?难道自己做的事被他发现了?清香正了正心,发现了她也不怕,她是为了姑娘好,那去晦阵就算无效,也不会伤到姑娘分毫。再者,王夫人也是知道允许的,她没什么可怕的。
李肃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坐在榻边王承柔旁边的,他把她的手托在他一只掌上,另一只手则一直抚着她的手背。此时,李肃忽然感到王承柔的手指动了一下。他侧目去看她,见她还是双眼紧闭,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李肃不再理清香,他俯下身来,在王承柔耳边小声却清晰地道:“快点让自己好起来,否则,我会天天来抱着你,给你喂药,不想这样的话,就赶紧好起来。你哀愁的时间够长了,算是对得起他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恼了。”
虽然他声儿不大,但清香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是在威胁病人吗,这位大人实在是太恶劣了。就算他的本意是想让姑娘赶紧好起来,但也着实有些欺负人了。
李肃最后拢了下王承柔的头发,然后他终于舍得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从这日开始,秦居士住在了容静居,李肃虽然没住下,但跟住下没什么两样,秦居士熬好的药都是他端到主屋,亲自喂给王承柔的。
也不知是药效、还是李肃每日的威胁起了作用,清香看着她们姑娘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直至一个多月后,李肃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王承柔难得是醒着的。
李肃一进来,就见清香在帮王承柔把身后的背垫往上拉,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王承柔人虽是醒着的,但身子很虚,头也疼,明知道李肃进来了就站在她旁边,她连瞥他一眼都不想做,她累她疼,还伴着心灰意冷。
李肃拿着药碗,看着这样的王承柔,他思绪飘远了。
上一世,她何曾这样过,哪怕是他打击她最严苛的阶段,她都没有这样过,她总是鲜活的,明艳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她跳城墙前一点戒备都没有。
若是上一世她最后的时日也像现在这样,那他可能会防范控制她的行为与活动范围。
李肃这样想着,眉头皱了起来,她不醒他担心她的身体,她醒了却这副样子,他又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像上一世一样钻了牛角尖。
清香弄好了靠垫,朝李肃伸出手来:“还是奴婢来吧。”
李肃没理她,还像往常一样坐到榻边,然后把药碗凑到王承柔嘴边,温声道:“喝药。”
王承柔眼神是空的,她顺从地张了嘴,任李肃把一碗药喂完。期间,那么苦的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李肃把碗放下,拿出巾帕来给她擦了擦嘴,然后他道:“今日又下雪了,这会儿刚停,城中各家都去赏雪了,雪压腊梅难得一见,你想去看看吗。好在你是一天天地见好,要不然你就要病过这一整个冬天了,连今年的冬景都见不到了,直接要看春暖花开了。这可能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我那有件外邦进贡的裘氅,能抵极致严寒,与你披上,坐在有暖炉的马车里,一起去赏雪可好?”
王承柔终于肯把目光看向李肃,她看着他道:“我与你?看雪?巧了,你与雪都是我这辈子再不想见的。”
李肃的脸一下子变了,晦暗从他脸上扫过后,他道:“那你想见什么,监厂新任的副监,张公公?”
王承柔猛地咳了起来,李肃脸上最后的那抹戾色也消失了,他拍着她的背道:“好了好了,不斗气了,刚喝了药再呛出来。”
王承柔推开他,动作不小,但一点劲儿都没有,比拂柳落李肃身上强不到哪去,她气短地道:“谁,谁也你斗气,李肃,你,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不过欺我病重身弱,你滚出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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