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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站到了她身后,深深吻了下来。他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说:&ot;从来没听你弹过这么好。&ot;
她笑:&ot;这样的曲子,我只会为你弹。&ot;
&ot;不管是谁,能听到你弹琴,都是莫大的幸福。&ot;
&ot;你就是这个幸福的人啊。&ot;
&ot;可曲终就会人散,这正是音乐的宿命,也是人生的写照。&ot;他俯身在她头顶的发间轻轻一吻,&ot;记住,不管在什么时候,如果你能在这样的月光下弹出这样的曲子,那么在身边听你弹琴的人,无论他是谁,必然会是你的知音。&ot;
舒曼扭过身子,生气地抬头看他:&ot;你是不相信我吗?除了你,谁还会是我的知音?&ot;
&ot;我是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幸运。&ot;他眼中满是笑,可是却有一种模糊的惆怅在他眼底掠过,&ot;我总是觉得,我命中好像没有这么大的福分,这么好的音乐,我真的可以如此真切地拥有吗?我很怀疑……&ot;一晚上,他都在念念叨叨。
舒曼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当他是被她的音乐感染,魂不守舍了。却不知,人总是有预感的,林然的潜意识里,似乎也有某种似是而非的预感。可是一切都好好的不是吗?当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人难免患得患失,因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幸福来得有多么不易。
舒曼一直记得,那天清晨是她亲手给林然系好领带,送他下的楼。林然转过脸看她,目光温和,一双眸子里瞳人清亮,黑得几乎能瞧见自己的影子,直要望到人心里去似的。他的眼里唯有她,她亦是。
&ot;快走吧,时候不早了。&ot;舒曼提醒他。
&ot;乖,等我回来。&ot;他拍拍她的脸,转身慢慢出去,眼里他的背影一分一分地远去,一尺一尺地远去。舒曼突然莫名的一阵心悸,几乎就要喊住他别走,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ot;等我回来!&ot;他摇下车窗大声喊。回头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那笑容,衬在明媚的阳光里,恍惚竟有永生的味道。
车子缓缓驶出花园,正是深秋,卷起一地的落叶。
舒曼心慌意乱地等到下午两点,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林然的弟弟林希打来的,一句话说了半天没说清:&ot;快,快来医院,我哥他……他……&ot;[=bt1(]
组曲三用一生去忘记[=]许多人用尽一生去缅怀一段感情。
已经是深秋。院子里种了两棵苦楝树,只剩几片凋零的叶子在寒风中瑟瑟地发抖。舒曼看着那些悬挂在枝头战栗着的黄叶,总是很伤感,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叶子。还没到深秋,黄叶就落尽,只剩枯败的枝丫。一到晚上,如果遇上风雨,那些枝丫就像陡然&ot;活&ot;了似的,不断敲打着窗玻璃,像是鬼魂的手。很多时候她会把窗户打开,任凭风雨肆无忌惮地飘进来,吹乱她的长发。她把手伸向那些树枝,就像当年她把手递给林然一样,期待他久违的爱和温暖。可是每次打开窗,手还没伸出去,她的脸就先被树枝无情地划伤,很像舒秦打她的耳光,清脆响亮,震耳欲聋。
舒曼一直是一个人。搬到这个破旧灰暗的老家属区院子里,已经几年没有挪过窝,每天除了下楼迎送家长送来的小孩,她很少出门。教孩子们练琴是她目前唯一的职业,也是唯一的收入来源。她不会收太多的学生,四五个而已,并严格限制了学生练琴的时间,每人每天不能超过两小时,周末可以适当延长一小时。小棠说她傻,有钱不知道赚啊。她无语。
她承认现在很穷。失去得太彻底了,反而不敢拥有太多。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多一点点都不行。
&ot;小曼,你不能老这样,还是给自己找条生路吧。&ot;林希总这么说她。林希现在是林家的顶梁柱,三十出头就已经是仁爱医院的副院长,也是林氏振亚集团的总经理。很奇怪,医学世家居然也会出钢琴家,如果不是五年前那场轰动全城的桃色事件,林然现在一定还是林家的骄傲。
可悲的是,作为事件的主角,哪怕已经落到身败名裂的下场,仍不可避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哪怕过去了五年,一提及那件事,离城人还会津津乐道。从离城逃到桐城,舒曼的生活才得以渐渐平静。
一个人的生活,寂寞是难免的,但是安全。不用担心身边的人会给你带来伤害。因为人是最危险和最具攻击性的动物,哪怕是亲人,最亲最亲的人,也避免不了给你伤害。而那种伤害往往是万劫不复的。
晚上,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卧室老式的玻璃窗是开着的,被风吹得啪啪直响,院子里不时有玻璃坠地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凄厉刺耳。舒曼从被窝中爬起来,去关窗。窗帘飘起老高,全部都淋湿了,窗边的地上也是一地的水。她站在冰冷的水中,伸出手去,&ot;噼啪&ot;一声响,窗外闪过一道电光,接着滚过震耳欲聋的雷声。她像傻子一样站在窗边,狂风卷着雨水直灌进来,仿佛无数条鞭子抽打在她的脸上、身上……
林然,林然……她在心底连名带姓地呼唤着他,撕心裂肺,泪流满面,仿佛只要在心底拼命呼喊,他就会回到她的身边一样。怕他听不到,她趴在窗台上,拼命地朝外倾着身子,就像疯了一样喊着:&ot;林然!林然!你回来!林然,你回来--&ot;
&ot;是谁啊,三更半夜的鬼叫,别人还睡不睡了!&ot;
楼上有人开了窗骂。她捂住嘴,滑坐在了窗边的地上,睡裙顿时湿透,她也不觉得冷,靠着墙任窗外的雨肆无忌惮地泼进来。这如注的豪雨浇透了她的心,她觉得自己像沉在冰冷的海底,暗无天日,千年百年,她亦无法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昏昏睡去,恍惚中听到敲门声。她去开门,&ot;吱呀&ot;一声,他的脸一点一点地露出来,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震了一下,拼命瞪大眼睛,泪水迅疾涌出眼眶。这是隔了这么多年后,她第一次这样近地看到他的脸,隔着模糊的泪光,只觉得他瘦了许多,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不再像当年那样光洁饱满。而他也红着眼眶,颤抖地朝她伸着手,冰冷的手指触及她的脸颊,轻轻地唤了声她的名字:&ot;小曼……&ot;
&ot;林然--&ot;
早上醒来,舒曼站在卧室的窗前梳头。院子里的苦楝树已经没剩几片叶子了,于是舒曼开始憧憬着春天的来临。她喜欢憧憬春天,喜欢站在被风高高撩起的窗帘前眺望窗外的风景,昼夜的交替,四季的变换,这些都喻示着生活正在继续。但是这个秋天的某个早上,她意识到她可能挨不下去了,她瞪大眼睛望着院子里的围墙上大大的&ot;拆&ot;字,心跳几乎停止,于是再也不敢奢望春天的来临。随后跟邻居们打听,她才得知她住的小区要拆了!
这个小区原是电信局的家属楼,四年前她搬过来的时候,就说要拆,可是一直没有动静。居民们原本对这样的谣言都麻木了,直到这天醒来,大家发现院墙外都刷上了大大的&ot;拆&ot;字时,这才知道不是谣言。邻居们聚在一起紧急商量对策,来不及了,挖土机当天就开到了小区门口,一路停了好几辆。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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