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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中阙（第2页）

其后数年里，重闻几次出征，四年间，三场大战役后，与梁国敌对北方雍国，被打得元气大伤，萎靡不振，再无问鼎中原实力。重闻亦从此奠定了天下军神威名，但人总会老，号称“战神”也是一样。

重闻渐渐地老了，如今屈指一算，已届不惑。往日锋芒尽数收敛，鬓间也多了几缕白霜，他比养尊处优文官们看上去更经风霜。

但大梁国朝野，都丝毫不怀疑，他还领得动兵、打得动仗。

这样一位绝世名将，理应效忠王室嫡系，最后却站到了自己这一边，不惜发动政变，扶持他上位为王……毕颉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平心而论，胸怀霸业兄长，太子毕商，理应更与重闻投缘才对。

重闻只要开口，随时能影响先王意向。更何况，太子商心心念念，只想一统中原、称霸天下，他与重闻，不是最好搭档么？

直到葬身火海之夜，兄长仍朝着重闻不住哀嚎求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毕颉知道，重闻不喜欢他那位在郑国当上将军舅舅——子闾。

虽然这次四国会盟其中，少不了子闾奔走出力，但母舅家与梁国王室联系至为紧密纽带，已在一年前血案中，被重闻与耿渊无情地一剑斩断。

舅舅想必不会相信使节所报母亲被兄长杀死那套鬼话，定猜到这是一场谋杀。

只是现在大伙儿都有一致目标，必须会盟联军，对付雍国，私人恩怨暂且搁置。

一旦联军成功，发兵灭掉北方雍国，接下来与梁接壤郑，便将成为重闻下一个敌人，届时这两位国之重将，少不了兵戎相见机会。

“北雍乃化外蛮夷之地，有如灵州成群结队凶狼。”太阳下山时，重闻终于开口道，“这次会盟非同小可，将从此奠定吾王千秋万世之伟业。”

“嗯。”毕颉答道，“正是，孤想到明日会盟，便仍然……仍如置身梦中一般。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孤王原本想着，要灭掉雍国，兴许还得十年二十年……”

重闻听到这话时起身，高大身材迎着最后一缕日光，来到寝宫外高台上，说“吾王。”

毕颉放下奏折，也跟着站起，来到重闻身后。

“看看你眼前这一幕。”重闻说，“时候到了。”

毕颉从高台上望出去，暮色中安阳城外，乃是近乎一望无际、梁国四十万骑步兵军营，各国前来会盟特使又有近万卫队，统一扎营城外，这浩浩王师、四国雄兵，都将是他迈出一统神州大地至关重要一步最强大助力。

再看安阳城中，二十万户灯火闪烁，普天之下，还有哪一座城池比安阳更富饶？哪怕四百年前晋文帝号令天下，亦不如当下，这是真正天子之国！

“攻陷雍国那伙蛮夷，”重闻说，“这是上到君王，下到黎庶心愿。臣愿为您扛起这面王道大旗，发兵西征，横扫我们所有对手。它是一个开始，远非结束，末将会为您征战，直到天下每一寸土地，都归您所有；直到生活在每一寸土地上人，都奉您为王。”

毕颉心潮澎湃，一时竟无言以对，怔怔看着重闻。

“只是在大业未竟之前，”重闻淡淡道，“不可受优柔寡断所累，臣告辞。”

上将军重闻朝毕颉一躬身，披风如夕阳下火云，离开了寝宫。

毕颉沉默片刻，不经意地轻轻叹了口气，回到案前发呆。

“该掌灯了。”耿渊在黑暗里提醒道。

毕颉说“你若不急，就让我这么再待一会儿。”

耿渊答道“瞎子用不着灯，自然不急。”

耿渊眉间蒙着一道黑色布条，从毕颉认得他那天起，这名琴师就是个瞎子。他奏得一手好琴，毕颉以为当他手中琴发出声音时，天底下飞鸟都会为之驻足；琴弦一动，世间流水都会凝固。

都说琴师技艺到得最高处，能沟通天地；而毕颉听过耿渊乐声后，才知道乐声真正巅峰之境，乃是为他找回早已逝去时光。

他是什么时候认识耿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