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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第1页）

皇帝静听着他说，并未打断。等他说完，皇帝也落了一子，才闲闲道：&ldo;实话呢?&rdo;

&ldo;?!&rdo;谢迟心头一紧，抬眸去看皇帝，但皇帝只睇着棋盘，脸上一点情绪也看不出。

谢迟强作不明：&ldo;陛下，这就是实……&rdo;

皇帝眼角划出一丝凛意，让他一下噎了声。

气氛忽而变得有些紧张，谢迟正迟疑要不要谢罪，给皇帝剥着橘子的德静公主打了个圆场：&ldo;儿臣听着，勤敏侯这是心疼孩子。&rdo;

说着她笑觑了谢迟一眼：&ldo;大可不必，太子妃是最喜欢小孩子的。本宫和大姐姐的孩子若不是比元晰大得多些，没法子一起读书，这次原也是想一起送进来的。&rdo;

&ldo;……是。&rdo;谢迟垂首应下，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的那份担忧，也无怪公主想不到。公主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与太子妃是姑嫂，生下的孩子纵是外姓，也还是亲厚得很。再者，皇帝总共就三个女儿，三位公主在宗室里都是一等一的身份尊贵，要进宫看孩子随时可以，东宫里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们的孩子。

这一点，他是断断比不了的。

谢迟草草地又下了一步棋，接着便笑起来：&ldo;臣先前与东宫走动不多，公主殿下这样说，臣便安心了。&rdo;

气氛重新松快下来，德静公主抿着笑将剥好的橘子送进父亲手里，皇帝却在接过橘子时把棋子扔回了棋盒：&ldo;看你心不在焉的，不下了，你回去吧。&rdo;

这话里显有些不快，谢迟顿时又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看向德静公主，德静公主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ldo;君侯请回吧，父皇也该服药了。&rdo;

谢迟便只好告了退，心里惴惴不安的，却又想不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德静公主坐在皇帝身边静等了等，估摸着他已退出了外殿，才开口：&ldo;勤敏侯还年轻呢，父皇别生气。&rdo;

皇帝嗤笑了一声，摇头：&ldo;不生气，他就这样，在朕跟前小心得很。&rdo;

&ldo;儿臣觉得，他是怕自家孩子身份低会受欺负。东宫里头，元晰是您的亲孙子、元景是五叔府里的孩子，侯府里的孩子搁进去，确实是低了一大截。&rdo;德静公主发了个善心，把谢迟方才没敢说的话替他说了。这话谢迟是真没法开口，他自己一开口，听着就跟要跟皇帝讨爵位似的。

他又还不满二十，能争到今天的位子，其实该知足了。德静公主经这一天下来，对他印象尚可，便也不想给他惹事。关乎爵位的话题到此即止，她转而道：&ldo;父皇何不开个口，让他的孩子留在家里?依儿臣看，太子妃这事办得是有点急，三四岁的孩子离家，父母自然不舍。宫里又规矩严，他们担心孩子是难免的。&rdo;

皇帝怅然叹息：&ldo;朕也知道太子妃如此多有些不妥，可你让朕怎么开口?&rdo;

他凝视着满棋盘的黑白子，面色一分分黯淡下去：&ldo;元晰确实被逼得紧，为了大齐，朕也不敢让他松。可朕也怕逼坏了他，能有同龄的孩子陪着，但愿真能好一些。&rdo;

如果可以，他真想让元晰轻松一些，让谢遇谢迟的孩子也高高兴兴地在自己家里长大。可这份心疼，没有天下重要。

他的身体近两年多有不妥，虽然看似没有什么大病，可他也不敢说自己还有多少年，四弟的溘然长逝更让他加深了这个想法。那么，既然太子不济，大齐唯一的皇孙就必须尽快立起来。诚然他可以挑几个辅政大臣来辅佐元晰，可若元晰太过无能，后患依旧无穷。

皇帝觉得疲乏不已，他克制着不去多思念已故长子，只又叹息道：&ldo;这几个月，你们三个多与勤敏侯府走动走动，给他安安心，也让外人心里有个数。&rdo;

&ldo;诺。&rdo;德静公主欠身应下，&ldo;那改日儿臣邀他夫人一道去大姐那儿坐坐。三妹还有着孕，就先不惊动了。&rdo;

皇帝点了点头：&ldo;你看着安排。&rdo;

宫外，谢迟虽然因为摸不清皇帝的心思而满是不安，但还是在回府前去了四王府一趟。他在四王灵前磕了头，跟谢逢一再赔不是，说今天实在应该早点过来，着实没想到会在宫里待这么久。

谢逢倒不在乎这些虚礼。他知道谢迟的为人，知道他既然这么说，那就真是意外被陛下留下了实在走不开，便摇摇头说没事，末了还亲自把他送出了府。

谢迟在夜色下打量了谢逢一番。虽则四王刚离世一天一夜，但谢逢整个人都已沧桑了不少，谢迟不禁一喟：&ldo;虚的话不说了，&lso;节哀&rso;两个字你今天必也已听了很多遍。我只想说，你得多保重自己，你是世子，来日这满府的人，都还靠着你呢。&rdo;

谢逢点了点头：&ldo;我知道。&rdo;

&ldo;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告诉兄弟一声，别客气。近来户部事情不多，老师也给了我长假，就是怕你这边顶不住。&rdo;谢迟道。

谢逢又应说知道，多谢。谢迟知他这是悲痛之下无心多说话，一时心里也酸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ldo;照顾好自己，也别光守在灵前，府里伤心难过的不止你一个。你的妻妾、你的兄弟姐妹、你的母亲还有庶母们，你要记得多去看看。你跪在灵前是尽孝，替你父亲照顾好他们，也是尽孝。&rdo;

谢逢一时有点恍惚，怔了怔才又道：&ldo;是……我知道了。&rdo;

他正承着丧父之痛，谢迟作为一个外人，除却这些实在的关照之外，再多说什么都不合适。他于是到此就不再说了，和谢逢相互一揖，迈出府门，上马离开。

谢逢目送着他远去，在深秋阴寒的晚风里滞了好久才转身往回去，心下迟钝地想：对，谢迟说得有道理!

他确实很悲痛，他确实想跪在灵前表哀思尽孝道。可他作为承继父王爵位的人，照顾好这阖府家眷，才是最大的孝道。

就算他有的庶母已久不得宠，就算他有的兄弟姐妹并不起眼，父王在天之灵也一定不想他们因为他的离世而出什么意外。

还有什么来着?还有，谢迟方才说，陛下为父王的事病倒了。陛下待父王一直很好，待他也不错，他应该进宫去看一看，可他根本没顾上。

谢逢好像突然清醒了许多，在谢迟的提点下冲破悲痛的理智让他一下子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脚下顿了顿，吩咐身边的宦官：&ldo;我明日一早去向母妃们问安。你先着人吩咐下去，府里不论是谁，有任何不妥，直接差人来灵堂回我就好，不必有什么顾虑。告诉他们，父王已逝，生者多加保重是最要紧的。&rdo;

说罢他又提步继续往前走去，那宦官一看他去的方向，不禁追了两步：&ldo;殿下，您不回灵堂?&rdo;

&ldo;回，我先写个折子向陛下告罪，顺便看看侧妃。&rdo;

南宫氏有着孕，也是很要紧的。这个孩子不仅令他高兴，父王在世时也亲自过问过好几回。这两日他悲痛之下竟完全没去看过南宫氏，实在是他不好。其实就算抛开孩子不提，南宫氏现下肯定也在为他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