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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于是潘小园只好看着一锅没油腥的菜羹发呆。主食她不用准备，家里一向是吃剩炊饼的。有时候那剩炊饼实在是硬得像锅盔，便撕开了，像羊肉泡馍一样泡在羹汤里吃。最近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剩炊饼格外多，掰的时候像是在练大力金刚指。

穿越之后的伙食大致便是这样。一天两顿，上午一顿，下午天黑前一顿。市井小民皆是如此，条件好的富贵人家才能负担得起一天三顿。

有时候潘小园觉得不该抱怨，毕竟自己眼下还好好活着，没有穿成县衙西街上面的瘸腿乞丐，就应该感恩老天阿弥陀佛了。毕竟&ldo;上辈子&rdo;的她，只是个趴在电脑前写小说的小扑街，生活也谈不上怎样惊天动地。

可人一旦沾染过文字，多多少少也就有了些文人的情怀，比如向往自由向往远方，比如抓住理想就不愿放手的痴劲儿。

现在呢，她的理想，就是这样蚂蚁似的窝囊过一辈子？

武大显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咔嗒一响，门让他用担子挑开了。带着笑的声音传进来：&ldo;娘子，我回来啦！&rdo;

一声&ldo;娘子&rdo;叫得她心烦意乱。叹了口气，迎过去，厌怏怏地说：&ldo;大哥回来了。&rdo;

西门大官人这边的警报暂时解除，生活重新又变得了然无趣起来。

只见武大掸了掸身上落下的薄雪，将棉袄连着寒气一道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凑到火盆旁边烤火。潘小园端来菜羹和剩炊饼，两个人相对无言，唯有嘴巴忙。武大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嘿嘿笑两声，似乎想找什么话说，又实在是无话可说，于是只看着自己媳妇的模样儿，就一脸岁月静好的满足。

潘小园被他看得难受，简直有一股子飞奔出去再不回来的冲动。好在她觉得自己良知未泯，在想办法甩了武大之前，首先得帮他把债还了‐‐毕竟自己这具身子是他花钱救回来的，说不上知恩图报，起码得两不相欠。

忽然想起了什么，问：&ldo;大哥，我叫你买的葱姜肉呢？怎么今日还没买来？&rdo;

武大一怔，放下碗，脸上神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ldo;今日、今日我看菜场的价格贵了些，嘿嘿，嘿嘿，就没买……&rdo;

潘小园心里略有不快。这是过日子的人吗？提醒他：&ldo;家里可没肉啦，菜也就这些了，下顿就没了。虽然咱们过得紧巴，可总得吃东西吧？&rdo;

武大又是一怔，头低得更深：&ldo;今日买卖不太好，实在……实在没挣得什么钱，娘子别生气，明天……明天我加倍努力卖……&rdo;

&ldo;卖得不好？&rdo;担子里剩了十几个炊饼，也不算差吧。潘小园帮他算，&ldo;你一个炊饼卖多少钱？两文对不对？一扇笼炊饼二十个，就是四十文。今天你做了十扇笼，总共该卖得四百文。这里剩下十三、十四……十五个，饶去三十文，不是还得有三百七十文钱吗？一斤肉多少钱？&rdo;

武大听她噼里啪啦的算了一通，眼睛早直了，思维完全跟不上耳朵，只顾着呆呆点头。

潘小园撇撇嘴。小学算数的内容，被她拿到武大郎面前显摆，颇有些胜之不武的感觉。

继续追问：&ldo;不是我非要刨根问底，只是要心里有个数，大郎今日却是拿回多少钱？&rdo;

武大面有惭色，慢慢伸手入怀，掏出钱袋，抓出一把钱，慢慢摆在桌上，又将钱袋倒过来，叮叮当当滚出了一小把。手再伸进去掏摸掏摸，抓出几文漏网之鱼，一起拢在桌上。

潘小园脸黑了，手指头略微扒拉扒拉，就大概知道这些钱有多少。但还是慢慢地数清了，一边数，一边向武大报数。

&ldo;一百八十六文……大哥，你确定，今天没遭扒手？&rdo;

武大低头不说话。

潘小园觉得自己成了幼儿园大班老师，放软了语气，循循善诱：&ldo;生意差一天不要紧，可是你余下的那一百八十四文钱、九十二个炊饼，哪儿去了？&rdo;

第10章大忽悠

眼看着武大还是一言不发，左手抠右手，潘小园一颗心渐沉渐深。这家里的经济状况，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得多。

她尽可能地又温柔了一些：&ldo;以往我不太过问你的生意。大哥，你每天，都是拿回这个数儿？&rdo;

武大一张方脸慢慢红了，好像揉旧了的扑克。

终于嗫嚅着开口：&ldo;娘子你不知，但凡有人买多了炊饼，照例是要打折的……今日团头何九一下子买了两扇笼，便给他算作五十文卖了……那个，还有不少人身上没有零钱，都是赊账的，我都记着……还有那个，县衙里的李皂隶，蒙他照顾我生意，照例是不收钱的……南城卜志道，只买了七个，也非要我打折，我说他不过，只好算了十文……那个，还有……&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