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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澹有些恍神,他甚至还尽力克制自己,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御座之上。
文湛正在吃酥。
陛下手指之间的点心,表皮颜色与臣子们的不一样,应该是红豆馅的酥饼。
赵毓,“那就要问问顾相您的好门生祝惟演,被革职查办的祝革员了。”
顾澹不明就里,查伊瑝则说,“边境狼烟烽火,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掠夺百姓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
此言一出,众人已经明了。
高昌王的母亲殷氏,想必是因原甘宁总督祝惟演护边不利,被外族犯境劫掠的妇人。
顾、查二人不能深究,其他人不屑深究。一个生死都应该在西北边陲,如同蝼蚁一般的妇人,受辱之后不但不死,反而生下孽种,承袭高昌王位,犯大郑北境,兵压大鲜卑山,烽火燃到山海关,实属骇人听闻,罪大恶极。
她应该去死!
或者说,她死了,却死得不够及时。
以至于丢了祖宗的颜面。
至于这位汉女被劫掠,究竟是大郑护边无能,又或是外族兽|性,就无足轻重了。
左相楚蔷生单手端茶盏,眼尾扫了一下坐他下手的鹿有鸣。
内阁诸相,鹿有鸣与左桂清皆出身寒门,只是,这寒门,也要分出三六九等。
左桂清祖上为列侯,十代过后再无显贵,于是没落;而鹿有鸣则是农户,祖籍山西代州吕梁勾注山,而那勾注山脊之上,就是“南控中原,北扼大漠”的九塞之首,——雁门关。
如果不是科举,恐怕鹿有鸣这位祖辈全部居住于边塞的士子,一生皆无踏入雍京的可能,更不要说成为元熙宰辅,位列朝堂,端坐于微音殿上。
虽然民间士人对于八股取士颇多微词,蔑之为“腐朽”、鄙之为“禁锢”;但在楚蔷生看来,若无科举“不论家世背景只论文章”的开科取士,如今眼前,恐怕尽是钟鸣鼎食簪缨之族,兰芝社的吴侬软语,偌大雍京大正宫,无寒门子弟一立锥之地。
只是,虽说微音殿上有他立足之地,鹿有鸣依旧沉默寡言。对他而言,眼前这场较量是兰芝社与大郑王族宗藩的斗法,他选择静观其变。
见赵毓也没说话,查伊瑝道,“不过,此位殷氏失节苟活,实在辱没大郑女子之名,以后,赵先生也不必称呼其为汉女了。”
……
“我不是高昌人,可是,我也不是郑人。”
“我母亲的族人不接纳我。”
“西疆真正的动|乱根源不是多种多样的人,不是多种多样的佛陀神像,而是相互的仇杀,数百年的暴虐。你爱过一个高昌女人,你感受的到她们的柔软,火热,还有眼泪,她们对于你来说是异族的姑娘而不是牲畜。”
“承怡。”
“等到战乱平息的那一天,无论是郑人,高昌人,回鹘人,十六国遗族,还是远道而来的阿富汗,波斯,泰西人,都可以安宁的生存在这片土地上,我用最好的葡萄酿酒,在天山等你。”
……
“殷氏夫人。”
赵毓忽然开口,“她生在大郑疆土,祖辈都是云中郡的农户,种地,缴税;她死,埋在大郑的昆都仑河谷。她从生到死,都是郑人女子。”
查伊瑝当真愣了一下,才说,“既然赵先生如此说了,……那么,我们换个说法。这位殷夫人既然已经成为高昌王的妾室,出嫁从夫,也算不得是郑人了。”
赵毓古怪笑了一声,像是惊起的夜枭,“我大郑婚姻承袭自周礼,讲究三书六礼,上承宗庙,下启子嗣。”
“查相理学泰斗,江左大家,竟然,……”
“以劫掠强迫为婚配?”
查伊瑝应到此处,极其清淡一笑,“赵先生,对于殷氏夫人的百般维护,为何如此,……,情真意切?”
这哪里是说赵毓对殷氏夫人的百般维护,情真意切?
横刀一记!
柳密听着,不禁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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