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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夫妻之间既无情爱，则男女之爱便只好移情他人，叫做&ldo;移情别恋&rdo;。比如李商隐，写了不少情诗，很真挚，很感人，很美丽，也很隐晦，谁也猜不出那是写给谁的。但多半不是妻子，否则怎么会说&ldo;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rdo;，或者&ldo;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rdo;云云？看来是写给情妇的（也有人认为这些诗另有寄托，不是情诗）。至少，题中点明是赠给ji女者，便有《赠歌ji二首》等。在古代，文人墨客狎ji，写了歌词给歌ji唱，或与才艺双绝的名ji唱和酬答，被视为风流韵事，是&ldo;雅&rdo;；如与正妻过于亲热，写诗赠妻，似乎反倒是&ldo;俗&rdo;。这又是一大怪事！细究起来，大约是&ldo;正统&rdo;思想在作怪。妻为&ldo;正&rdo;，必须正经严肃，不可调笑；情妇和ji女既然&ldo;非正&rdo;，自然不妨放浪形骸。这正如诗为&ldo;正&rdo;，故多言政事，而词为&ldo;诗余&rdo;，不妨聊叙闲情一样。

&ldo;疼老婆&rdo;的诗没有，&ldo;怕老婆&rdo;的事倒挺多。

中国历史上，究竟有多少老公怕老婆呢？这可统计不出来，但相信一定很多。证据之一，就是中国历来就有这一类的笑话，古代有，现代也有；平民百姓讲，达官贵人也讲。比如《红楼梦》第七十五回写贾府夜宴，击鼓传花，轮到贾政讲笑话，一开口便是：&ldo;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rdo;结果，&ldo;只说了这一句，大家都笑了。&rdo;及至笑话说完，更是笑成一片。以贾政之&ldo;方正古板&rdo;，半点幽默感也没有的人，居然也会讲怕老婆的笑话，而且据他自己说也只会讲这个，这就说明这类笑话是何其之多。而以贾政之&ldo;非礼勿言&rdo;，半句出格的话都不敢说的人，居然当着母亲、夫人、子女、媳妇、亲戚的面，大讲怕老婆，也可见这类话题是百无禁忌，而这类事情更是遍地开花了。

历史上最有名的&ldo;怕公&rdo;，当数唐初御史大夫裴谈。此公之所以有名，不仅在于他有&ldo;怕绩&rdo;，还在于他有&ldo;怕论&rdo;。唐代的御史大夫主管监察和执法，相当于今之监察部长兼司法部长，想来口才和辩才都是很好的。所以，当别人嘲笑裴谈的惧内时，裴部长便发表了一通辩词。他说，&ldo;妻有可畏者三&rdo;：年轻漂亮时，看上去就像活菩萨，世界上哪有不怕活菩萨的？等到好儿女满堂，看上去就像九子魔母，世界上哪有不怕九子魔母的？再到她五六十岁时，薄施脂粉，满面黑色，看上去就像鸠盘荼，世界上又哪有不怕鸠盘荼的？

裴谈的惧内既然如此典型，已上升到了&ldo;理论高度&rdo;，则大家自然拿他来做一个标竿。有一次，伶人为唐中宗和韦皇后表演节目，就居然唱道：&ldo;回波尔如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rdo;这里说的李老，就是中宗。中宗是&ldo;女强人&rdo;武则天的窝囊儿子，和他老子高宗一样，也是个怕老婆的货。所以，一个戏子，也敢当面说皇皇大唐，最怕老婆的，宫外是裴大人，宫里是万岁爷。此外，后来的唐肃宗，也极怕老婆张皇后，以至当时的诗人还有&ldo;张后不乐上为忙&rdo;的讥讽。

既然皇上带头怕老婆，则臣下效法，也就不足为奇。所以有唐一代，丈夫畏妻，竟成为一代风气，怕老婆的事，层出不穷。到了宋，皇帝受制于皇后的事，倒是不大有了，但士大夫阶层之畏妻，还依然如故。比如&ldo;河东吼&rdo;和&ldo;胭脂虎&rdo;的典故，便均出于宋。&ldo;河东狮吼&rdo;的故事已于前述，&ldo;胭脂虎&rdo;则是宋代尉氏县令陆慎言妻朱氏的绰号。朱氏凶悍无比，陆某畏妻如虎，居然连一县之政令，也要请示夫人，这就真是阴阳倒错，不成体统了。

所以，怕老婆虽是夫妻之间的私事，但有的时候，政府也不能不出面干涉，甚至禁止。

比方说，唐代的阮嵩和宋代的吕正己，便都因为惧内而被罢官。阮嵩是唐初贞观年间人，官居桂阳县令。有一次，他在客厅里请客吃饭，一时性起，招来女奴唱歌。老婆阎氏知道后，竟披头散发，光脚赤臂，持刀冲进席间，吓得阮嵩躲入床下，客人一哄而散。这事闹得&ldo;太不像话&rdo;，结果考评时，上司便评曰：&ldo;一妻不能禁止，百姓如何整肃？妻既礼教不修，夫又精神何在？&rdo;便把他评为下等，罢了官。

吕正己是宋代人。有一次，他到一个有姬妾的朋友家喝酒。他的老婆听说了，居然爬上墙头大骂。这件事当然也闹得&ldo;太不像话&rdo;，结果皇上得知，也罢了吕某的官。照理说，丈夫惧内，就像前面说过的张敞画眉一样，原不过是人家两公婆的事，哪里用得着政府干预，皇上过问呢？但我们也应该知道，中国古代政治，是&ldo;以礼治国&rdo;，而所谓&ldo;礼治&rdo;，又是要求&ldo;男尊女卑&rdo;、&ldo;夫为妻纲&rdo;的。这些原则，必须从上到下，全国执行。各级官吏，更应该身体力行，以为表率。如果一个官吏，竟连自己的家都管不好，又何以治国？而一个朝廷命官，竟被当众辱于妇人而不能整肃，则国家体面何存？所以阮、吕两位，便只好丢了乌纱。

至于民间，对于这类事情，就不会那么认真了。在一般民众看来，老公怕老婆，不过是一件可笑甚至有趣的事情罢了。之所以可笑，是因为&ldo;夫为妻纲&rdo;，乃天下之通则，而这一家人居然倒了过来。这就像一个人把衣服穿反了一样，岂不惹人发笑？当然，衣服穿反了可笑，不仅因为那是一种&ldo;倒错&rdo;，而且因为这种&ldo;倒错&rdo;是无伤大雅的。民众以怕老婆为可笑，也因为这种事无伤大雅。认真说来，&ldo;夫为妻纲&rdo;是那些礼法森严的大户人家的事，小民们并不那么认真。他们的夫妻关系，更多地还是&ldo;男耕女织&rdo;的&ldo;互助组&rdo;模式。互助互补，互帮互让，无所谓纲不纲的。所以，在他们看来，实无伤大雅。

不过即便在小户人家，&ldo;男尊女卑&rdo;的样子，总归是要摆一摆的。如果有谁连样子都不摆一下，大家就会觉得有趣，也就无妨说他一说，给枯燥平板的生活添点乐趣，加点佐料。在这时，说的人笑，听的人笑，甚至被说的人自己也笑。笑完以后，也不当回事，各人回去照旧过日子。

中国传统婚姻中的夫妻关系，除恋丈夫和怕老婆外，还有一种情况数量也许并不太多，那就是夫妻相互仇视和敌视。存在这种现象的一个证据是，在中国的离婚案中，&ldo;好说好散&rdo;的不多，而&ldo;大吵大闹&rdo;的不少。其程序大体都差不多：先是相互不满，再是彼此指责，继而寻衅闹事，最后大打出手。实在过不下去了，就离婚。甚至直到对簿公堂时，还要互相辱骂。反正夫妻俩闹离婚者，多半已恩断情绝，反目为仇。

对于这种情况，古代有个说法，叫&ldo;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rdo;夫妻两个，虽说并不一定要有爱，但再不济，也得能凑合着过。倘若两人关系，竟如猫和鼠、狼和羊，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当然无法再过，只有离婚。遇到这种情况，一个&ldo;合理&rdo;的解释是：&ldo;彼此姻缘不合，必是前世冤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