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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第1页）

第三难是&ldo;性骚扰&rdo;。正因为人们深知寡妇几乎无不处于性压抑和性苦闷中，因此不少好色之徒，便不免起了趁火打劫、趁虚而入之心。在他们看来，寡妇都是叫春的猫，只要一勾引就会上手的。所以寡妇的门前，总是少不了色狼的骚扰和纠缠，而她们又往往缺少自卫的能力，别的男人也不敢前来保护（怕有jian夫嫌疑），岂不是只好任人欺辱，或者每天晚上都吓得半死？

第四难是&ldo;是非多&rdo;。在许多人看来，寡妇八成是要&ldo;偷汉&rdo;的，尤其是年轻的寡妇。&ldo;年纪轻轻的，哪里就守得住呢？当然……&rdo;所以，寡妇的闲话往往特别多。只要言行稍有不慎，便会立即招来物议，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而且根本就没有申诉的余地。因此不少的寡妇，都会选择殉夫，以免后来被人闲话，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鲁迅先生在《我之节烈观》中说：&ldo;节烈难么？答道，很难。男子都知道极难，所以要表彰他。&rdo;&ldo;节烈苦么？答道，很苦。男子都知道很苦，所以要表彰他。&rdo;表彰是表彰了，但这种&ldo;慷慨&rdo;，又是何等地自私！

寡妇门前是非多，单身男女的门前，是非也不少。

首先，在中国人看来，一个男子或女子，大大超过了婚龄，居然不结婚，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ldo;男大当婚，女大当嫁&rdo;，这个道理，他们难道不懂？一定有什么蹊跷，没准还会有什么&ldo;猫腻&rdo;。当然，按照常规，人们首先会来表示关心过问，极其热心和不厌其烦地一个又一个地给他们介绍对象。这种关心和过问，不能不说是一种&ldo;好意&rdo;。前已说过，鳏寡孤独是世界上最不幸、最值得同情的人。独身男女虽然严格地说还不算鳏寡，但实际上和鳏寡也没有什么两样，至少可以算做是&ldo;准鳏寡&rdo;。再说，年轻时不结婚，老子何来得子？所以还应该算做&ldo;候补独老&rdo;。这就要关心，要过问，要帮他们找对象。不这样做，就是没有&ldo;同情心&rdo;，也没有&ldo;人情味&rdo;。独身男女们周围，总是集结着一大群&ldo;热心人&rdo;，道理就在于此。

但是，当热心人连连碰壁之后，热心便会变成怀疑甚至憎恶：他们这样迟迟不肯婚嫁，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孤芳自赏？是不是孤傲自大？是不是孤高自许？是不是孤僻自爱？否则为什么一个人在那里称孤道寡，不像我们这样成家立业？是不是故意和我们作对？故意显示自己&ldo;与众不同&rdo;？故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故意不给我们面子？否则为什么我们介绍的对象，你一个也看不上？如此推理下去，便会产生一种憎恶感，视独身者为怪物，甚至以一种阴暗的心理，怀疑、猜测，甚至认定他们不是性无能，便是性冷淡，否则&ldo;猫儿哪有不吃鱼的&rdo;？至少是，大家都结婚过小日子了，某某却坚持一个人独来独往，便不能不让人感到别扭，因为他竟如此地&ldo;不合群&rdo;。你既然自外于国人，自绝于群众，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所以，坚持独身，拒绝他人介绍对象者，便往往被视为&ldo;孤僻&rdo;，在单位上会被孤立，甚至档案里没准也会&ldo;记上一笔&rdo;。

至于闲话，自然更是免不了的。单位上，社区里，居然有了一位&ldo;独身主义者&rdo;，这可是一件新鲜事，本身就具有&ldo;新闻价值&rdo;，岂不有嚼舌头之理？一般地说，这类闲话大体上有以下程序：先是把某某拒不婚嫁的消息传播出去，以引起注意。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他们押拒绝过多少次&ldo;介绍&rdo;的统计数字。至于数字的准确性，那是没有人去证实的。然后，便是提出&ldo;他们为什么不肯结婚&rdo;的问题，并展开广泛的讨论。这场讨论很可能是深入持久地进行下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ldo;独身男女多半是有问题&rdo;。

有什么问题呢？结论性的意见也无非是两种，一种是他们生理上有问题，一种是他们道德上有问题。

伴随着这两种结论的，是各种&ldo;事实&rdo;和&ldo;谣言&rdo;的广泛传播。比方说，某男和某女经常去医院，或某男某住处经常有陌生女子或男子出入。话说到这里，听的人都会心领神会，接下去便是鬼笑鬼笑。他们的意思，其实也很明显：某男常去医院，一定是去治疗阳痿；某女偶尔去了医院，则多半是去堕胎；家中常有陌生男女出入，自然是通jian了，当然也可能是嫖ji。否则，他们为什么不肯结婚？如果不是生理上有毛病，那就一定是为了&ldo;乱搞男女关系&rdo;的方便。

这种议论不但对于当事人会造成心理上的压力，便是他们的亲属，也会觉得吃不消。因为闲话总会传到他们的耳中，而在中国，一个人的子女、亲属老被人说闲话，是极没有面子的事。更何况，保不住还会有人&ldo;好心地&rdo;来提醒他们：&ldo;你们家闺女老不嫁人，可不是个事呀！&rdo;留下&ldo;问题&rdo;让你自己去想。其实不用想，做父母或作兄嫂的，也都知道自己的子女、弟妹如果总不婚嫁，问题会有多么严重。因为按照中国人的逻辑，一个男子不肯或未能婚娶，无非是三个原因，一是阳痿不举，二是作风不正，三是欠缺能力，比方说事业无成，相貌不好，人缘太坏，地位太低等，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其父母亲人大丢面子。

老姑娘的长期不嫁，问题就更严重了。她往往会被视为&ldo;没人要的货&rdo;：或是贱货，或是丑货，或是破烂货。否则，一个年轻貌美的&ldo;黄花闺女&rdo;，哪有嫁不出去的道理？这种心理压力，谁也承受不了，其父母就更承受不了。&ldo;某某人家的闺女没人要，看来只好内部处理了。&rdo;这种议论，就不但让人受不了，而且简直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了。

于是，父母家人便只好也向独身男女施加压力，逼他们早日完婚，以绝后患，以杜闲言。其实，一个人的独身，原因是很复杂的。有一时难以找到称心如意伴侣的，有经济条件家庭条件不允许的，有为了事业宁肯牺牲个人生活的，有见结婚者未必幸福而畏于此道的，也有对此根本没有兴趣抱定宗旨决意独身的，不一而足。应该说，这是纯粹的&ldo;个人问题&rdo;。公民有结婚的自由，也有不结婚的自由，社会对此，应一视同仁地不予干预。然而，中国社会却只讲&ldo;男大当婚，女大当嫁&rdo;，不讲男女也有独身的自由。因此，一个男子或女子如果决计独身，便不能不另外给自己找一个&ldo;正当理由&rdo;，比如为了&ldo;练童子功&rdo;，甚至干脆剃了头发，去当和尚尼姑。

其实，即便当了和尚尼姑，也不顶用的。

道理很简单：和尚尼姑也是闲话的对象，因为他们也是&ldo;孤男寡女&rdo;。

中国的&ldo;荤故事&rdo;中，有两类题材是久演不衰的，这就是&ldo;寡妇偷汉&rdo;和&ldo;僧尼通jian&rdo;。因为在中国的&ldo;俗人&rdo;们看来，这两类人，性要求最强烈。阿q就曾提出这样的&ldo;学说&rdo;：&ldo;凡尼姑，一定与和尚私通；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野男人；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一定有勾当了。&rdo;《水浒传》也有这样的&ldo;理论&rdo;：&ldo;唯有和尚色情最紧。&rdo;其理由是：&ldo;唯有和尚家第一闲。一日三餐，吃了檀越施主的好斋好供，住了那高堂大殿僧房，又无俗事所烦，房里好床好铺睡着，没得寻思，只是想着这一件事。&rdo;所以，中国的闲人们，便特别关心寡妇和僧尼的私生活，也特别爱看关于他们的戏，比如《小孤孀上坟》或《火烧红莲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