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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良妃闻言重重地颔首,伸手抚上她的颊,眸中有欣慰之色,笑道:&ldo;对,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能回到母妃身边,便是让母妃折寿十年也值得。&rdo;

&ldo;母妃怎么能说这样的话,&rdo;阿九皱眉,闷闷道,&ldo;若真像您说的那样,女儿情愿流落在外,一辈子为奴为婢!&rdo;

见她面上不大高兴,良妃连忙赔好话,&ldo;好好,你别恼,是母妃失言。&rdo;

边儿上的一个琼瑛看了不住地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亲生骨肉一分离便是十五年,个中滋味旁人哪里知道。她心头嗟叹,朝良妃劝道:&ldo;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帝姬这才刚刚回宫,紫气东来大好的日子,可千万别把折寿这样的话挂嘴边儿,不吉利的。&rdo;

琼瑛是寿熹宫的掌事姑姑,从良妃还是姑娘时便在她身旁伺候,对她的心性摸得一清二楚,颇受重用,一贯是良妃的心腹。闻言,良妃拿绢帕掖了掖眼角一笑,说:&ldo;再苦也都苦过了,帝姬回了宫,苦尽甘来。&rdo;

见良妃这般状貌,阿九不由心感愧怍。到底不是铁石心肠,若非情非得已,她绝不愿欺骗一个母亲的感情。可事已至此,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能走,冒充帝姬是欺君之罪,她若想活命,那就只能将错就错。

心头歉意同不安交织翻涌,皆被悉数压下去。她柔声唤了句母妃,唇畔的笑容恬淡清丽,&ldo;您放心,女儿一定会承欢膝下,好好侍奉您的。&rdo;

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这话可半点不假。良妃心头一暖,只觉得胸口处那空欠了十五年的东西又被填得满满当当,满腔怜爱道:&ldo;真是好孩子。&rdo;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徐徐朝前走,从裕华门穿过去,途径御花园,望月廊走到底便是桦林园南方的碎华轩。四进的院落,正殿名为华润堂,东西各设配殿,倒不见得多宏伟堂皇,胜在精巧别致。时值暮春,园中百花盛气尽敛,平添几分柔婉,红粉暗随,清阴绸密。

院中跪了一地恭迎的宫人,俯首垂眸静默无声。阿九跟在良妃身旁提步进去,一众宫人方齐声道:&ldo;良妃娘娘万福玉安,宁乐公主万福玉安。&rdo;

良妃到底是承欢多年的宠妃,后宫中从不缺貌美的女人,她能固宠多年荣宠不衰,除却美貌与温婉,自有一套驭人的佳法。她的帝姬自幼在民间长大,恐怕不识宫中人心险恶,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替女儿铺好前路。

她面色漠然地立在院中,尊荣气度竟丝毫不输皇后。垂眸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内监,沉声道:&ldo;宫里的消息一贯传得快,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公主回宫,万岁已颁旨昭告了天下。说来本宫还得恭喜你们一句,能跟在帝姬身边儿伺候,可是天大的福分。不过本宫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谁不知惜福,休怪本宫无情。&rdo;

这番话收效不错,宫人们一震,均被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头伏得更低,口里诺诺道不敢。见此情形,良妃的唇畔勾起个淡淡的笑容,&ldo;公主还得好好休息,本宫就不留了。行了,都起来吧,外头风大,伺候公主进屋。&rdo;说完转头看一眼阿九,低声道:&ldo;帝姬明白母妃的意思么?&rdo;

阿九微微颔首,压低了声音答:&ldo;驭人之道,重在诛心。母妃放宽心,女儿不会让自己吃亏的。&rdo;

良妃心中很觉满意,点点头,也不再多言,扶了琼瑛的手旋身离去,边走边说,&ldo;公主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又温顺知礼,我很是欣慰。&rdo;

琼瑛满脸是笑,说:&ldo;娘娘如今可是天下最有福的人,那好字儿怎么写的?可不就是一子一女么。&rdo;

听了这话,良妃也跟着笑起来,忽然笑容一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琼瑛沉声道:&ldo;今日大喜,却有一事古怪‐‐那谢景臣对欣和,似乎有些……不寻常。&rdo;

恭送良妃离去,紧绷了多时的身子总算稍稍松懈下来,阿九暗自吁一口气,回身也不多留,径自提步入正殿,并未搭理那些宫女太监。见状,一众宫人不敢怠慢,连忙紧步跟了进去。

华润堂迎门便是四扇楠木樱糙色刻丝琉璃大屏风,后头摆着琦寿长春白石盆景,整个正殿显得雅致却又不失皇室威仪。

帝姬身子一动,在玫瑰椅里坐下来,那些宫女内监只以为她要训话,连忙膝盖一弯又跪下来,匍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才刚回紫禁城的帝姬,似乎颇受皇帝喜爱,宫中没人知道这位主子是个什么脾性,所以才愈发谨慎,生怕触怒了她倒大霉。

阿九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宫人,面上有些无奈,略沉吟道:&ldo;都退下吧,我暂时不用人伺候。&rdo;

碎华轩的一众人显然都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纷纷诧异地抬起眼来面面相觑,好一会子才齐声应个是,从地上站起身按序退了出去。半晌,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子里终于落了个清净,阿九拎了面前的茶壶正要倒水,余光里却瞥见一抹水色,诧异地抬眼看,却见殿中居然还立着一个宫女。

她皱眉,&ldo;我不是让你们都退下么?&rdo;

话音落地,那身形瘦弱的小丫头还是没有动作,只埋着头不发一言。阿九觉得古怪,歪着头细细打量她,竟觉得几分眼熟,因沉声道:&ldo;抬起头来。&rdo;

闻言,那小姑娘才缓缓抬首,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来。淡淡的眉,灵动的眼,精致小巧的五官,眉宇间还有几分稚气未脱。阿九眸光惊闪,手上一滑,只听哐啷一声响,粉彩釉茶壶重重地落回了花梨桌。她猛地起身朝那宫女走过去,惊讶道:&ldo;金玉?你怎么会在这儿?&rdo;

金玉看她的眼神有些胆怯,懦懦道:&ldo;……殿下,是大人让奴婢跟着您进宫的。大人说您身子不好,宫里的人也没个您熟识的,有奴婢在,知根知底,万事能有个照应。&rdo;

身子不好?话说得可真好听,知根知底万事有照应,只怕是担心她蛊毒发作时被宫中的人察觉,所以才让金玉来替她打掩护吧。

她心下了然,复又抬眼看金玉,眉头却越皱越深:&ldo;你这是什么表情,很怕么?&rdo;

&ldo;不是……&rdo;金玉悻悻地笑,嘴里支支吾吾的,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其实也不能怪她这样的反应,想想看,一个屋子里同吃同住朝夕相对的人,眨眼之间成了高高在上的宁乐公主,两人的身份有了这样的云泥之别,再想像从前那样,怎么可能呢?她顿了顿,又似乎感慨,道,&ldo;其实也好,能和您呆在一处,比在相府里好,奴婢是大人送入宫伺候您的,宫里人都对奴婢客客气气的呢。&rdo;

阿九扯了扯唇,拉着她的手说:&ldo;那是自然,从今往后,这紫禁城里,没人再敢欺负你了。&rdo;

金玉见她对自己还和从前一样,并没有多少公主帝姬的驾子,眼底顿时一热,哽咽道:&ldo;从前相府里我便觉得您浑身上下都是贵气,果然人中龙凤。如今您能认祖归宗,我打心眼儿里替殿下高兴。&rdo;

认祖归宗……这丫头满心以为她是真正的公主,哪里知道其中隐情。阿九面色微变,转瞬间又恢复如常,徐徐点头,&ldo;还是大人思虑得周到,我初入内廷,还不知其中水深,自然谁都信不过,有你在,万事也好有个商量。&rdo;

金玉用力地颔首,郑重道:&ldo;殿下放心,大人早有交代,今后殿下但凡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惜。&rdo;

谢景臣的用意她大约也能猜个一二,送金玉入宫是为她所用,毕竟一个心思单纯的人,虽然智谋上有所欠缺,却绝不会有二心。只是不知,他这样费尽心思送她青云直上,到底意欲何为呢?他曾说过宫中有人与她接应,足见他的爪牙已经深入禁宫,眼下她要做的,只是静观其变。

阿九有些迷惘,心中愈发地困顿,他权倾天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究竟还在图谋什么呢?

思来想去没个所以然,索性不去想了,只同金玉闲话了些家常,未几有宫女入殿中来传话,说是宫中各娘子恭贺帝姬回宫大喜,都送来了不少稀罕物事。阿九淡淡嗯了一声,这一众宫妃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呢,初返内廷便被赐了封号的公主,自然是要来巴结拉拢。

她想了想,因淡淡道:&ldo;将东西都收起来吧,替我带句话给娘子们,就说欣和谢过了。&rdo;

宫女闻言应声是,复又旋身退了出去。

晨间落过雨,此时雨过天晴,远处的山峦间绵延着一道五彩虹蓝,在重峦叠翠间牵一座桥,有几分人间仙府的意境。白驹悬在头顶,金灿灿的光芒投落四方,照耀着巍巍紫禁的朱墙黄瓦,如梦似幻。

用过午膳日头更烈,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犯困,一天下来阿九身心俱疲,又担心有客造访,遂只得强打起精神。然而出乎意料的,虽说送礼的宫人踏破门槛,却并没有任何主子来探视,她心下奇怪,问了金玉才晓得,皇后遵圣上旨意晓谕了六宫,不许任何人登门叨扰帝姬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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