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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研究国语文法的方法，在胡适看来，不外三种，一是归纳的研究法，二是比较的研究法，三是历史的研究法。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一种即归纳的研究法。

此后还写过一些关于语法的文章，多是就一些具体的语法现象作分析，很少再写这样综论式的著作。有时一些很小的语法现象，也能引起他的关注。那种认真和执著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一九二一年七月，胡适在济南作过一次演讲，题为《中学国文的教学》。那天上午开会时谈到开会规则，演讲中举例子时，就以开会规则为内容举了一个例子：&ldo;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才开得成。&rdo;他说，这句话是不通的，应该改为：&ldo;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是开不成的。&rdo;理由是：上半句用了&ldo;除非&rdo;，下半句就不能用肯定的语气。

演讲稿发表后，一位叫吴检斋的先生看了，给他写信，说原例不错，倒是胡先生改错了。吴先生还举了京剧戏曲的一句唱词为例：&ldo;要相见，除非是，梦里团圆。&rdo;说&ldo;非&rdo;是否定，&ldo;除&rdo;也是否定，&ldo;除非&rdo;犹言&ldo;非非&rdo;，&ldo;非非&rdo;即等于&ldo;是&rdo;。胡适不同意这个观点，说京剧里的这个唱词，是从《琵琶记》里套来的，原句是：&ldo;要相逢，不能够，除非是梦里暂时略聚首。&rdo;句中否定的&ldo;不能够&rdo;，被做京剧的人删掉了。他还是坚持应当说：&ldo;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是开不成的&rdo;或是&ldo;必须有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才开得成&rdo;。

他据此写成文章《&ldo;除非&rdo;的用法》，在《晨报副刊》（九月二十九日）发表，末后不无得意地问道：&ldo;读者以为是吗？&rdo;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招来了许多人的&ldo;讨伐&rdo;。先是吴检斋在《益世报》上著文，说&ldo;除非&rdo;实在是一个肯定的连词，并不是否定的连词。《京报》先登出徐一士先生的文章，不久又登出徐凌霄先生的文章，来信商讨的有陈元恭先生，口头讨论的有陶行知、黎劭西等各位先生。他这才知道，这个词儿的用法，并不像他先前说的那样简单。几天来，他寻出十来个旧例，仔细比较研究，终于让他明白，大家所以反驳他，确是有理由的。他又将这一问题作了更为深入的研究，终于明白他自己和各位先生的说法，都不曾说出这个问题的困难所在。于是综合各位朋友的意见，加上自己独立的探究，写了一篇《除非》，在十月十五日出版的《努力周报》上刊出。一开头先作检讨，说他当初说&ldo;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才开得成&rdo;应改为&ldo;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是开不成的&rdo;，这句话实在说得太卤莽了，现在看来，是不对的。接下来一一分析各位的意见，又分组举了许多例子来说明自己研究后的结论。最后说：

以上是我个人研究这个问题的结论。我很悔第一次讨论时太粗心了，不曾细心研究这个问题的疑难究竟在那一处。我现在很高兴的认错，并且很虚心的把我近来改正的意见提出来请大家评断。我很诚恳的感谢加入讨论的各位先生们。（北大版《胡适文集》第四册第539页）

在《胡适著作年表》中，还可以看到许多这类的文章，直到一九四八年一月间，还在《申报&iddot;文史》上发表《论&ldo;于&rdo;&ldo;以&rdo;的两封信》。此后，忙于他事，就很少有关于语法研究的文章发表了。直到晚年，胡适仍很关心语法研究，一些小的地方，最能说明胡适对语法的敏感与精细。胡颂平的《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里记着这么一件小事：

先生又谈起艺文印书馆影印的《皇清经解》，说：严一萍应该找一部有标点的影印，销路一定多些。标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尤其是书中的引号。子曰的&ldo;曰&rdo;字，云云的&ldo;云&rdo;字，大概都是当时的引号，&ldo;曰&rdo;字怎样变成当作&ldo;说&rdo;字解，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想&ldo;云&rdo;字也是如此。先有引号，到后来才有句读。（《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第48页）

同是这本书里，作者还记录了和胡适的一次谈话，时间是一九六○年三月三十一日，其时胡适已六十九岁。这天胡适与胡颂平谈起诗，顺手从字纸篓里拣出一份他人油印寄来的诗稿，递给胡颂平。于是有了师徒二人如下的对话。

胡适说：&ldo;你看，这也叫做诗！他们不晓得自己的不通，所以印出来寄给人家看。这样的人很多，像纽约的华侨报纸上，菲律宾……各地的报纸上，常有这样不通的诗。还有些老辈做的诗，也往往有不通的。在这个时代，再用陈旧的诗的格调，再也做不出好的诗了。&rdo;

现代汉语语法研究的先行者（3）

胡适又说：&ldo;怎么叫做通？第一要懂文法，第二要把意思表达出来。作诗是如此，作文也是如此。&rdo;

胡颂平问：&ldo;先生过去写的旧诗，收在《四十自述》里及《留学日记》里的那些诗，不是很好的旧诗吗？&rdo;

胡适说：&ldo;那是我已读通了文法，所以没有不通的地方。如某君的&lso;天道循环之&rso;的&lso;之&rso;，绝对不通的，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不通，他还送我两本呢。&rdo;（《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第6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