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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炆与浇（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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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汁菜中的经典是一道叫做鱿鱼浇肉的菜，浇的书面字是炆，意思是要很花些工夫，首先将干鱿鱼用碱水泡发至饱满状态，滑炒后与猪展肉炖煮，临出锅撒上一把葱花，这时就像黄河水中撑起许多的绿竹排，浑厚中显出一点俏皮。一股混合鲜味、黯厚味、肉味和青辛味的感觉弥漫包裹住整张桌子，仿佛生活般五味杂陈却又让人恋恋不舍，鱿鱼软烂程度正好是咬一口即断的同时齿间又感到叮的一下弹，如同少年人白衣轻裘快意人生无往不利一般，而猪展肉则是绵软无力塞牙缝，只有在吃到筋膜部分时才有一丝模糊的Q，好像中年人偶尔勃发的激情，还没开始就已经泄去了，所以这道菜通常人们捞干净鱿鱼后就冷落一旁，任由猪展肉唏嘘在热闹的寂寞中。

汤汁菜后就是炒菜，也是这桌酒席的门脸所在。没钱的人家一般多是些鸡鸭牛肉等，有钱的人家通常会上些甲鱼、大虾、野猪肉之类，最长脸面的甚至会有石鸡。最后这种东西上桌时要保持高度的警觉，因为只要你稍微一恍神，或是想起昨天的一手牌没出对，或是想入非非的与对桌漂亮女人打了个招呼，回神一看桌上就只有一盘低下去的辣椒配青蒜叶子，当你疑惑的夹起一片蒜叶放入嘴里试图推算出沾染在它身上的味道时，刚啧上几口感觉到某种奇鲜无比、清澈动心的味道，然后你抬起头准备在深一步探寻时，只看见一只空碗芳踪无处觅，不由生出一种水月空花不曾有过的错觉，散席后友人叼支烟心满意足的问起石鸡的味道时，你先茫然的摇头不知，之后回忆起那刹那的错觉后捶头顿足后悔不已。

只是无论有钱没钱都会有一道叫做家乡肉的菜，因为猪肉在唇齿间过于无聊，所以人们发挥了聪明才智，用厚实的红薯粉进行腌制，水开后加葱姜蒜辅料共煮烫熟，至肉圆子浮起即成，肉体晶莹剔透入口微弹，一筷子下去混合辅料恰如出浴少女躬身濯青丝。由于酒席桌上好菜太多，所以会经常性的被忘记，但只要人们一吃起米饭，筷子就多伸向它，就好像说其他的菜如同花枝招展的异性，多是用来玩的，而这个菜如同家中看惯了的老夫老妻，才是真正用来过日子的。

酒席到了尾声后就是固定菜品，倒数第二道菜都是烧全鲤，象征着年年有余和多生孩子，但这道菜只是名义上的压轴，一般很少有人动筷子。这时，人们看上几眼桌上层层叠叠的菜盘后没有任何举筷的兴趣，多坐着闲聊天等待，把肚子里最后一点空间留给真正的主角——骨头汤浇笋。这才是无何县真正的记忆，沉淀了世世代代无何人的生活环境、做人道理和憧憬希望，菜品很简朴很干净，用骨头汤熬煮一个多小时的泡发竹笋干丝，成品样子是堆成小山般的笋丝上配一些葱花，正如同无何县放眼望去都是苍黄色的山长满郁郁葱葱的林，靠山吃山，笋是上天赐予这片土地伟大的财富，世世代代笋中长大，遇春风速生，临冬雪不惧，虽不强壮但韧性十足，不争奇争艳只静静存在，这只是一群平凡的生活人，没有鹤立鸡群的存在，默默向上奋斗不去横加干涉，也害怕孤独却想保持相对独立，到了身死神灭的时候，期望简单干净的这辈子能有个好一些的归宿，再带给后代一些微薄的福荫。所以酒店师傅的认可最终是以骨头汤浇笋来判定的，通常客人吃完这道菜后会对这桌酒席进行评价，或是‘今天这菜不错，尤其是最后的浇笋，味道浓得很’，或是‘其他菜还可以，就是笋没浇烂，没吃好’，或是‘戳！这笋浇的太烂，一点吃头都没有，下次不能来这办酒’，饭店老板和师傅们通常会解释前面菜品的原因，但对于浇笋这道菜只有自得或愧疚两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