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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此番李治出巡，薛仁贵一路随军保驾，到达万年宫后依旧驻守于北门。山洪暴发时值傍晚，直至涌到玄武门前禁军才知，也因老上司张士贵致仕，一时群龙无首，将士各自躲避，唯薛仁贵忠义可嘉一心救驾。但洪水急涌难下城楼，况北门距离寝殿尚远，只恐未跑到皇帝身边，大难已然临头。情急之下他冒雨攀上楼顶，边挥舞白袍，边朝宫中大喊，总算不负苦心惊动圣驾，李治和媚娘这才逃过此劫。

此刻薛仁贵见到李治，大为宽心，不顾身在水里，噗通一声跪倒施礼：&ldo;末将救驾来迟，罪该万死！&rdo;身后士卒也尽数蹈于水中。

李治总算心里有底了：&ldo;若非将军报讯，朕已无性命，何罪之有？快快请起。&rdo;

薛仁贵并不多言，忙率士兵进入楼阁。李治也赶紧整了整散乱的衣衫。媚娘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纱裙潮湿未干，内里春光若隐若现，脸上不禁羞红，忙抓起件宦官的灰衣围在胸前。楼梯似乎也已被山洪破坏了，下面叮叮咣咣乱了好一阵子，才见薛仁贵气喘吁吁爬上来，二次跪倒禀报：&ldo;列位将军分往各处搜救，随驾的诸位官员多半避于承天门，料无大碍……&rdo;说着双手呈上一物，&ldo;我在殿柱旁发现的。&rdo;原来是那领湿漉漉的龙袍。

李治一见又生悲意‐‐龙袍虽在，拼命保驾的云福、云顺却八成没了性命，也不知被大水冲往何方。因救驾而罹难者绝不止他二人，天子的性命和尊严是多么重要啊！

想至此李治提了口气，吩咐道：&ldo;朕已无碍，速救百姓！&rdo;

薛仁贵痛心疾首：&ldo;陛下，岐州长史于承素请求觐见，他刚派人送来粮食、衣物，并且禀报灾情。洪水肆虐伤亡甚众，山南百姓田宅尽被淹没，再加上宫中溺水者，恐怕至少死了三千人。&rdo;

&ldo;三千？！&rdo;李治骇然，讷讷自语，&ldo;三千人……顷刻间，这么多性命就……&rdo;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生命原来如此脆弱，死亡原来如此切近。记得驾临岐州之日，百姓夹道欢迎，那热烈的场面、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就这一夜之间，都不复存在了。

媚娘紧紧注视着李治，察觉到其眉宇间的微妙变化。她忽然意识到这是机会，于是不顾衣衫落地，凑上前紧紧攥住李治的手：&ldo;雉奴，咱们差点儿没命啊！多亏苍天眷顾才逃过此劫，咱们要把握好命运，莫叫此生虚度啊！&rdo;

&ldo;是……&rdo;李治的神色彻底变了，他那清澈柔和的目光霎时变得无比坚毅。他扭过头，死死注视着那可恨的洪水‐‐是啊！哪怕九五之尊的帝王，生命也只有一次，不可知的变故无处不在。世事如斯，人生如斯，何所惧？何所畏？往事不可追，来世不可待。为媚娘、为弘儿，更为不虚此生，对得起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啦！把握住自己命运，去奋勇拼搏吧！

三、暗算无常

虽说皇帝不在京城，但长孙无忌主持下的长安一切亦如寻常。

城东的太尉府车水马龙、高朋满座，众多官员汇聚于此，俨然成了另一个朝堂。这其中既有高履行、裴行俭、独孤谋、长孙曦等无忌平素亲睦之人，也不乏御史中丞袁公瑜、秘书监上官仪、大理寺少卿辛茂将、中书舍人李义府等慑于权威讪讪示好者，更有一批以大理评事侯善业为首的四处钻营之人。

长孙无忌端坐正堂，漫顾那一张张恭顺的面孔，不禁手捋须髯连连颔首‐‐他明显有些飘飘然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得意，顺利将外甥推上龙床，并助其稳固帝位、尽诛隐患，又预定未来储君，这功劳还不够大？单单李治巡游的几个月他便办成好几件事，在驯服的处月部之地建立州县，又彻底平灭陈硕真叛乱。虽然李治在万年宫遭遇洪水，着实令他寝食难安了好几天，不过事后得知圣驾无碍又不免加额庆幸。总之一切顺利，社稷稳定国泰民安，大权在握百司听命，朝堂上也再没有&ldo;敌人&rdo;了，能不高兴么？

堂下官员大多也很高兴，或许该说是兴奋，升官显达的机会来了‐‐房遗爱谋反案牵连大批高官落马，刘德威、张士贵等纷纷告老，也是事有凑巧，最近又有工部尚书阎立德、右卫大将军公孙武达、左监门卫大将军樊兴等年迈老臣病故，朝中许多要职开缺，这正是谋求晋升的好时机。所以大家纷纷走门子，只要元舅替自己说句话，岂不比辛辛苦苦办差事、熬资历强？

长孙无忌虽有些自鸣得意，却不糊涂，岂会不知这帮小官来意？他欣欣然听罢众人的谄媚之词，最后才郑重开言：&ldo;尔等之言忒过，老夫得以辅弼天子成就功勋，全赖先帝与今上之信任，怎可贪天之功为己有？尔等来意老夫尽知，但朝廷用人自有法度，此地又是老夫家宅，非敢妄议政务。诸位还是请回吧。&rdo;

话音方落，只见御史中丞袁公瑜笑呵呵道：&ldo;众意切切不便却之，太尉即使不愿公布，也该稍稍透露一二，以安众人之心。况三省之事倚仗太尉定夺，又怎算妄议？您是天子之舅，在朝在家皆一样，难道谁还敢挑您的不是？&rdo;御史大夫现今在缺，他这御史中丞便是御史台最大的官，这番话是向无忌保证‐‐人事安排您只管说，我们御史台绝不敢以卵击石弹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