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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左传》的来源是鲁国人编的&ldo;世界史&rdo;，在这本历史中，鲁国国君多半比较守礼，而外国则不同了，齐国，乱，楚国，乱，晋国，也乱，郑国，别提有多乱了，卫国，怎一个乱字了得。《史记》的来源很可能是赵国人讲述的祖先历史，庄姬作为赵国先祖赵武的母亲，自然不能不深明大义不能不处变不惊啦，韩氏作为赵氏最可靠的政治盟友，自然不能不伟大到不行啦，至于乱伦通奸，那是从来没有的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如果还能看到楚国讲述的这段历史，恐怕又会是另一番模样，毕竟赵盾也是楚庄王最强劲的对手，没有之一，所以如果看到赵氏后人倒霉，鬼晓得他们会怎么写。如果还能看到晋国国君讲述的历史，又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晋灵公是不是还是那么坏那么没有出息。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宠臣权臣奸臣三位一体而出现的屠岸贾，恐怕真的是一个夸大的、甚至虚拟的人物，因为在那个时候，一个毫无家族背景的人，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的，哪怕国君再喜欢他。晋国的政治版图，在晋文晋襄之后，始终没有逃离那几个大家族的掌控，没有任何意外。如果真有所谓权臣，也不会是屠岸贾，只可能是那几个大家族的人物，比如晋国第一家族赵氏的第一位权臣赵盾。

29．卿族时代之赵氏当国

春秋时代的几个大国，差不多各有各的难言之隐，各有各的内部斗争，比如鲁国的三桓，郑国的七穆，楚国的斗、蔿、屈氏，齐国的国、高、崔、庆、田氏，宋国的华、乐、皇、鱼氏，但没有一国的内部斗争有晋国那样激烈而又惨烈，生猛而又凶猛，悲壮而又悲哀。晋文公之后，二百年间，有十几个家族遭灭族之祸，有四位国君被臣下杀害，生生地把一个超级大国变成了三个超级大国。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三个人。

第一位，是重耳的老爸姬诡诸。

自从那个杀千刀的姬诡诸挟曲沃代翼之余威，尽杀群公子之后，晋国这个超级大国的政坛就形成了一片权力真空。这片真空没有一个公子能够染指，只能留给卿族。姬诡诸真是又急又鬼又猪。急呢是灭了这国灭那国，没个闲的，女人娶了这个娶那个，没个空的，儿子生了这个生那个，没个断的。鬼呢是下手真狠，本家不当本家，兄弟不当兄弟，连亲生儿子都不当亲生儿子。猪呢是也不想想，狠过之后怎么办，事情谁来做。自家的公司，把兄弟叔伯还有庶子都赶走了，固然不用担心遗产留不到宗子手里，可外面请的那些总经理副总经理们，真的就能一直忠心耿耿？

第二位，是那个不知是真聪明还是假老实的重耳。

重耳的十九年流亡生涯，凡事就从来没有独断专行过，都是几个铁哥们一合计，请他定夺，他说行，那就做，他说不行，那就瞒着他做。所以六卿制度也不知道是惯性使然，还是深谋远虑。

六卿制度的好处是显然的，但坏处也是可以预料的。可以说，有了六卿，晋国有了领导核心，有了管理团队。六卿有点儿像元老院，或政治局或内阁，那六个人相当于元老，或常委或内阁大臣，而六卿里地位最尊的中军将，相当于国防部长兼内阁总理。而且六卿制度有个特点，不出意外，六卿都是终身制，死了才会补充新人，一把手中军将死了，二把手中军佐换上去，接着是三把手上军将，等等。结果就是六卿都是以世世代代玩政治的老人为主，经验丰富。这样一群人玩政治，显然比谨守旧制的宋卫郑鲁，或是制度不稳定的齐楚秦，要强得多。但面对这样一群人，那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后代晋君，能对付得了吗？这不，重耳死了才七年，尸骨寒没寒不知道，至少还没烂，晋国就出了问题。

所以第三位，就是晋国第一位权臣，因六卿中的前四卿同一年归西，从而迅速上位的赵盾。

赵盾按照史书的说法，那是真好啊，公忠体国，老成谋国，一心利国，好到连杀他的杀手都感动得自杀了。他胜秦击齐伐楚，让楚庄王无功而返。他召开武林大会，伸张正义，领袖群雄。他做的事情，件件都是好事，什么制事典啦本秩礼啦正法罪啦辟狱刑啦治旧污啦，听名字就知道是鞠躬尽瘁日理万机的那种。他好到了连孔子都很同情他，可为什么那个不识趣的董狐非得在史书上写道&ldo;赵盾弑其君&rdo;呢？

因为赵盾实在地、也做了好几件有损晋国，至少是有损晋君的事情。人在做，天在不在看不知道，但天下人总能看到，看到的人多了，史书上难免会写上一笔两笔。你也别喊冤，董狐说得好啊，谁不知道在晋国，你赵盾说了算，晋灵公做得了的事，你赵盾能做，晋灵公做不了的事，你赵盾也能做，这些事情你不负责谁负责？

那么有哪些事呢？

第一件，驱逐狐氏，独掌大权。狐氏也算是晋国一个大家族，在重耳的舅舅狐偃时代达到了顶峰，狐赵二族并立。于是在襄公死的那年，狐氏的贾季，和赵氏的赵盾，对于立新君问题展开了斗争。不过贾季在政治上明显嫩得不是一星半点，首先是犯了左倾盲动主义错误，要立陈国公主生的公子乐，陈国一个小国，哪有能耐护送公子乐躲过一干杀手顺利回国，你看赵盾要立的公子雍，就有秦国背景，是秦康公的表兄弟，结果赵盾派人把公子乐一行在回国路上做了，再也回不到祖国怀抱。接着贾季又犯了左倾冒险主义错误，迁怒于人，派本家的狐鞫居刺杀阳处父，为啥要杀阳处父呢？因为赵衰、栾枝、先且居、胥臣同一年去世，那年，本是贾季做一把手，赵盾做二把手，可阳处父非说赵氏功劳更大，贾季一把手没做几天，又让给了赵盾。赵盾当然毫不客气，又把狐鞫居做了。最后贾季犯了右倾逃亡主义错误，逃到狄人那里，赵盾二话没说，派人把贾季的家人家产都送到狄国，叫作出得容易回来难。从此显赫一时的狐氏彻底退出晋国历史舞台。狐氏一走，晋国就再没有人公开跟赵盾叫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