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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ldo;据杨俊说，当时他诈称有军队在附近，大声呼叫。山贼们唯恐被包围，不敢久留，匆忙离去。&rdo;

&ldo;这种事，实在无可查证。&rdo;满宠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ldo;附近可还有别的什么车辙印或马蹄痕迹？&rdo;邓展道：&ldo;天气太冷，就算有别的马车路过，也留不下来。&rdo;他忽然想到什么，立刻道，&ldo;哦，对了，杨大人提到过一个细节。他说那些盗匪言谈之间，似乎提到要赶去汝南。&rdo;

&ldo;汝南么……&rdo;满宠仔细咀嚼着这个地名，汝南离许都并不算远，是南防刘表的关键，此时正是建功侯李通在镇守。

凭借着直觉，满宠隐约触摸到了一丝不安，他不太喜欢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却又很享受这种抽丝剥茧的过程。邓展尽管心志坚定，看到这人脸上的皱纹几度舒展起伏，犹如一条在蜕皮蠕动的毒蛇，忍不住后背有些发麻。

&ldo;杨俊现在在哪里？&rdo;

&ldo;杨大人暂时在客馆休养，荀令君已经赶去慰问了。&rdo;

满宠吩咐手下端来一盏热茶给邓展，邓展一饮而尽。满宠拍拍他肩膀：&ldo;邓将军，还得麻烦你再出城一次，我要看看杨平的尸首。&rdo;

3

退朝之后，赵彦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守在宫城附近的左掖门。张宇是中黄门，长年居于宫中。以他的议郎身份，不便入内，只能等在外头。

过不多时，他看到左掖门被打开，然后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老头子走出来，他的身上只背着一个小包裹，动作缓慢。守门的小宦官毫不客气地推推搡搡，呵斥他快些。老人一个踉跄，手里紧紧抱住包裹，差点没摔倒在地。

赵彦一下子怒从心头起，这些宦官未免欺人太甚。张宇虽受惩处，那也是两朝老臣，却被这些人欺辱。这些新人都是曹操为皇帝安排的，丝毫不懂规矩，平日没少被张宇训斥。如今张宇落魄，他们小人得志，自然要踏上一只脚。

他正要出言呵斥，忽然看到从门里走出一位女子，对着那小宦官扇了三记又狠又快的耳光。小宦官一屁股坐到地上，彻底懵掉了。

&ldo;拖出去，打到死。&rdo;女子冷冷道，她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不顾小宦官惊慌失措的告饶，直接拖走。女子快走两步，扶住老人，然后按住臃肿的肚子，眉头略皱。

&ldo;少……呃，董妃？&rdo;赵彦惊诧叫道。

董妃看到他，眉头一挑：&ldo;赵议郎，你好有闲情，居然跑来这里。&rdo;

赵彦一阵苦笑，连忙解释了几句。原本赵家与董家在雒阳时，曾经为赵彦和董少君指腹为婚，后来朝政离乱，赵彦随家族迁去北海避祸，而董承坚守在京城，还把女儿嫁给皇帝，婚约自然作废。现在虽然两人各自婚配，赵彦每次看到董妃，总不免有些尴尬。

董妃却没这种尴尬，她一贯心直口快，见了自己曾经的未婚夫，也不避让。她朝着远处传来阵阵惨呼的拐角处轻蔑一瞥，从容道：&ldo;宫闱不治，让外臣看到这等笑话，真是有失体面。&rdo;

这句话看似自谦，其实是在嘲讽伏寿。赵彦听得出来，哪里敢接这个话头，赶紧转移话题道：&ldo;陛下如今在司空府静养，您跑来皇城做什么？&rdo;他知道董妃如今在董承府里静养，很少回到皇城。

&ldo;我来送送张老公公。&rdo;董妃声音很大，杏眼圆瞪，&ldo;送走了我就去问问陛下，为何要赶走张老公公。人家都说飞鸟尽，良弓藏，如今满地都是豺狼狐狸，他反倒先开始藏弓箭了，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rdo;

门后似乎有几个脑袋伸出来，然后飞快地缩了回去。赵彦觉得自己真是命犯君子，先有叱辱朝仪的孔北海，又来了一个指斥舆乘的董妃。

他只得转身朝向张宇，郑重其事深施一揖：&ldo;张老公公，少府大人托我向您问候。&rdo;张宇淡然回礼道：&ldo;少府费心了。&rdo;赵彦道：&ldo;张老公公不如去敝处暂歇。寝殿大火一事，少府大人以为三卿所判，实有冤屈。他已经前往司空府觐见陛下，为您陈说辩白。&rdo;

张宇却回答：&ldo;少府大人不必如此。能给小老一条活路回乡，已是历代宦官中难得的善终。&rdo;赵彦见他毫不动心，面色平静，便试探道：&ldo;陛下以仁德行布天下，我想定会采纳少府之议，您何必黯然离京呢？&rdo;

听到&ldo;陛下&rdo;二字，张宇不由得把包裹怀抱得更紧了些，唇边露出一丝苦涩：&ldo;陛下春秋正盛，不该被我这老朽拖累。&rdo;赵彦心中一动，看来张宇跟陛下之间，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他欲再旁敲侧击一番，张宇却闭上嘴不再言语。

赵彦没奈何，只得从怀里取出三枚马蹄金饼：&ldo;如今兵荒马乱，前途多险，少府特备了一点盘川，请张老公公笑纳。&rdo;张宇也不推辞，接过金饼揣入怀中。董妃瞪了赵彦一眼，仿佛嫌他故意显富，她虽未施粉黛，气鼓鼓的面孔却别有一番韵味。赵彦被她一眼瞪得心中一漾，眼神从脸庞扫到她隆起的腹部，登时收束，不敢继续多想。

董妃道：&ldo;张老公公，我给你叫了一辆轻车，有点旧，是我父亲府上的。&rdo;

她玉指轻摇，一辆在一旁恭候多时的马车轰隆隆地驶过来。赵彦搀住张宇，欲替他解下包裹放到车上，孰料张宇目光突变，断然拨开他的手，喝道：&ldo;别动！&rdo;赵彦愣在那里。

张宇意识到自己神情有些凶，便解释道：&ldo;这包裹里装的，乃是寝殿大火中烧死的一个小黄门。他是我的远房亲戚。他母亲托我照顾他，我既不能保全他的性命，起码也该把他的骨殖送归故里，体面入土才是。&rdo;

说到最后一句，张宇双目隐有泪光，整个人委靡下去。赵彦知道宦官无后，所以对同族子弟都多加照顾，便安慰了几句。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三人转头去看，却看到一队骑士气势汹汹地沿大街跑过来，登时把那辆轻车团团围住。为首的骑士大声道：&ldo;奉许都卫令，递解张宇出京。&rdo;

董妃大怒，她身为贵人，这个骑士非但不下马拜见，反而视若无睹，简直无礼至极。皇室衰微不假，但什么时候轮到许都卫来跋扈了？她指着骑士高声喝道：&ldo;你是何人，敢在宫城之下驰马？&rdo;

马上的骑士稍微犹豫了一下，回答道：&ldo;前锋营王服。&rdo;

&ldo;前锋营？前锋营何时成了许都卫的走狗？&rdo;

董妃的嘴锋利无比，正要继续叱责，却被张宇拦住。张宇缓缓道：&ldo;莫要动怒，惊了胎气对陛下不好。&rdo;然后拍了拍她的手，复叮嘱道，&ldo;老臣走以后，你可不要总使性子。陛下孤苦，朝政不稳，你与皇后莫要起了龃龉，让外人得利。&rdo;

&ldo;又不是我故意跟她作对，分明是……&rdo;董妃声音又变得尖利，但她看到张宇那双哀伤的眼睛，便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垂头道，&ldo;……我最多让着她就是了。&rdo;

她从小就跟张宇熟悉，比自己父亲还亲，却从未看到老人如此悲哀而平静的表情。董妃觉得张宇一定知道一些事情瞒着自己，可她猜不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