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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这时付贵把手按在许一城肩膀上，淡淡说道：&ldo;掌眼，我不行；审问，你不行。&rdo;他让黄克武拿来一个铁皮水壶打满水，然后把姊小路永德平躺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纱布。

其他人都被赶出去了，付贵把白纱布蒙在姊小路永德的脸上，慢慢说：&ldo;在我们中国，这叫龙王拜寿。&rdo;然后拎起水壶，轻轻一点，让水一滴一滴地流出来。这些水滴先是滴在纱布上，然后慢慢渗透下去，扑到鼻子里。开始时纱布能吸水，还不怎么觉得，等到纱布吸水饱和了，就开始呛鼻子了。受刑的人会有强烈的窒息感，偏偏水又滴得缓慢有致，把这种恐惧感放大到最大，不出一个小时犯人就得精神崩溃。

京师警察厅别的能耐没有，严刑拷打师承大清，什么阴损手段都有。这个龙王拜寿已经算是比较文明的一种，对付有身份的犯人才用这招，为的是不落下伤痕，万一日后翻案还能留有余地。付贵知道这个日本人身份特殊，打得骂得，但如果真弄死了，可会惹起很大风波。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硬气，在龙王拜寿之下，居然还一直死硬着不吭声。付贵连倒了三壶水，胳膊都拎酸了，他仍旧不说话。付贵觉得不对劲，掀开纱布，发现这日本人居然昏过去了。

付贵走出仓库，冲许一城摇摇头，表示暂时拷问不出什么东西。他比了个手势：&ldo;借一步说话。&rdo;

两个人走到仓库外面，付贵道：&ldo;现在局势越来越坏了，南边的军队越打越近，张作霖也要跑了，北京城已经成了无主之地。&rdo;

&ldo;你的意思是？&rdo;许一城猛一抬头，眼神锐利地瞪着他。

&ldo;暂时放弃吧，现在没有人会帮我们。&rdo;付贵说。

他说得有道理。五脉就是一群废物，清宗室有钱，但力量十分有限，政府和警察厅形同虚设，放眼京城，他们寻不到任何一个强援。而他们的对手，姊小路永德背后是支那风土考察团，考察团背后是日本帝国；王绍义背后是马福田匪帮，这两个一大一小，都是无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ldo;等局势平静点，再去查陈维礼之死也不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do;

付贵盯着许一城。他的言下之意，陈维礼的事可以搁置，至于海兰珠，那并不是许一城的责任。宗室强行要她跟随，责任就该由他们自己承担，通报一声毓方就够了。

&ldo;越是混乱，越会有人趁火打劫。王绍义打算盗东陵，那个现在不知在哪儿的风土考察团也一定别有用心。如果我们不管，那就没人能管，维礼可就白白死了。&rdo;许一城的犟脾气也上来了，他平静地盯着付贵，话语中却是寸土不让。付贵毫不避让，挺直了胸膛，用同样凶狠的眼神瞪着他：&ldo;你别忘了！你还有老婆！马上还有孩子！现在城里乱成这样，你忍心把他们娘俩扔下吗？&rdo;

听到这句话，许一城的态度霎时软了下来。他垂下头，似乎无言以对。付贵也不逼他，转身走开，扔下一句话：&ldo;你自己好好想想吧。&rdo;

许一城独自站在货仓里，茫然地盯着外面。此时日头已经慢慢升起，光芒一缕缕地从顶棚fèng隙洒进来，照在他身上。许一城仰起头，看向天空，似乎在寻找答案。可老天爷对人世间的乱象一点都不关心，今天又是一个亮堂堂的艳阳天，仿佛在讽刺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

他看了许久许久，然后平静如常的他很快把视线收回来，面色紧绷，背起手来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如同一只被困的野兽。末了他走到刘一鸣身前，仔细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对黄克武道：&ldo;克武，劳烦你去告诉毓方，把平安城的事情通报给他们。&rdo;黄克武答应下来，许一城又对付贵说：&ldo;麻烦你把一鸣和这个日本人安置在一处稳妥的地方。&rdo;付贵一点头，看来许一城已经被自己说服了，便又问道：&ldo;那你去哪里？&rdo;

&ldo;我去找一趟药慎行。&rdo;许一城阴沉着脸淡淡道。

付贵眉头一皱：&ldo;我不是说……&rdo;许一城打断他的话：&ldo;我必须问清楚，他跟日本人碰面到底是为什么。这个不搞清楚，我不会心安。&rdo;

这时刘一鸣挣扎着起来：&ldo;许叔，如果王绍义绑架了木户教授，那说明盗掘东陵的人，与支那风土考察团无关。药大伯跟他们碰头，大概是为了别的事吧，可能跟我们想的不一样。&rdo;

许一城冷冷地回了一句：&ldo;谁说觊觎东陵的只有一伙人呢？&rdo;

刘一鸣吃力地扶了扶镜片：&ldo;许叔，我得跟你去。&rdo;许一城拍拍他的肩膀：&ldo;你好好歇息吧，药来陪我就成了。&rdo;药来一听要去找自己父亲对质，露出愁眉苦脸的神色。不过他看看刘一鸣，又瞅了瞅黄克武，又把胸膛挺直。

付贵急道：&ldo;嫂子那……？&rdo;许一城道：&ldo;我去找了五脉就去看她，正好顺路。&rdo;

许一城和药来跨出院子，直奔城里而去。越往城里走，越有些心惊。街上满地垃圾，无比寂静，时不时就会有几个黑影钻来钻去。连鸟都不得安生，被惊扰得飞来飞去，发出瘆人的叫声。以往老北京城那悠闲雍容的气氛荡然无存。

唯一还带点活气的，就只有满街跑的报童，喊着&ldo;号外号外&rdo;，说张作霖总统宣布退出北京。

他们一路赶到五脉的宅子，发现这里中门大开，许多人里里外外地忙活着，门前还停着好几辆运货的马车。药来拦住一人，问怎么回事。那人看是药来，急得一跺脚：&ldo;小祖宗，你还玩呐？张大总统都要跑了，家里这正收拾东西，出去避祸呢！&rdo;药来问：&ldo;我爹呢？&rdo;那人一指：&ldo;在里头盯着装玩意儿呢。&rdo;

药来和许一城迈步就往里走，那人见是许一城，一愣，手里的铜盆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许一城走到堂屋前，对药来说：&ldo;你就在这里等我吧，别为难。&rdo;然后推开屋门。堂屋里头大大小小开着几十个红绸木箱，沈默和药慎行站在中堂，居中指挥，七八个五脉子弟轻手轻脚地搬着各种古玩装箱，每装一个，药慎行就在账簿上记一笔。

见许一城一脚闯进来，药慎行和沈默都有些惊讶。药慎行放下手中账簿，迎了上去，还未开口，许一城抢先厉声问道：&ldo;你昨日和姊小路永德为何见面？&rdo;

药慎行不防他突然来这么一句，神色立刻变得不那么自然，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堂屋里的伙计们听说他和日本人见过面，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活，朝他们俩望去。沈默挥起拐杖在地面一顿：&ldo;看什么看！赶紧装箱！&rdo;

老掌门发怒，那些子弟都是一哆嗦，连忙重新开始打包。沈默抬起拐杖指向二人：&ldo;你们两个，都跟我去后屋。&rdo;药慎行知道沈默的心思，大乱当前，他不允许家里人心浮动。于是他和许一城跟着沈默来到后屋，药慎行还不忘把门掩上。

&ldo;怎么回事？&rdo;沈默端坐在太师椅上，有些疲惫，也有些恼怒。许一城把南城货栈之事一说，沈默初时听着还算平静，可一听到牵涉到烟土，眼神立刻变了。他眼角一斜：&ldo;慎行，这可是真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