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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迎春嘴角蠕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但眼角仍是耸拉着，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然，比迎春笑容更难看的，是邢夫人的嘴脸。

邢夫人和王夫人是第二天上门的。五更天上便下起了小雨，耳房檐下滴滴答答，吵得人睡不安稳，直到吃完了早饭，那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妙玉推开窗户，风寒浸浸地吹过来，见栊翠庵中万物尽湿，山门外的低洼处积了一汪雨水，水上几叶绿，仿佛池塘浮萍似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山门外出现了两位太太的身影，后面跟着七八个丫鬟婆子，阵仗很大地往庵内走来。

正站在廊下的章嬷嬷有点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让荣国府的两位太太同时登门拜访。惊讶归惊讶，当看家嬷嬷的本事可没忘，她赶忙清了清嗓子，朝西耳房里报：“姑娘，大太太和太太来了。”

妙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今日必是一场唇枪舌战，耳房里昏暗，先唤绿杯重新去起居的东耳房燃灯煮茶，然后自己对镜理了理衣裳，脸上挤出一副丝毫不知情的笑意，不慌不忙迎到正殿跟前。

“大太太、太太好！今儿得了空，可是来礼佛的？”

邢夫人往台阶跟前一站，冷冷一笑，眼缝儿眯起来，神色很恶毒，“好呀！好你个带发修行的妙玉姑娘，今儿我和太太过来，便是来礼你这尊大佛的！”

第13章

这话是几个意思？先前迎春报信时明明说了，是贾赦让邢夫人去游说王夫人的呀，怎么这架势好像专程上门兴师问罪似的？

妙玉脸上笑容一敛，眼角余光瞅到廊庑下已经过来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小尼姑。在这地儿闹开了多不好看，因此也不接邢夫人的话茬，只把人往东耳房里迎，“茶水已经准备好了，大太太和太太进来坐吧。”

王夫人讷讷地走在邢夫人后面，忧心地看了妙玉一眼。

昨晚刚摆上晚饭，邢夫人就气颠颠地跑过来，张口就是“不得了啦！不得了啦！”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空对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却只能先按下心思听邢夫人诉苦。

邢夫人呢，连个招呼也懒得打了，直往炕上一坐，揉着眉心道：“上回我看常妙玉那个小狐媚子就不对付，不出我所料啊，就娘娘省亲那一眨眼的功夫，和赦老爷就看对了眼！”

王夫人也有点来气，这个妙玉也真是的，上回贾环刚闹过，说她和宝玉不清不楚，偏偏凤丫头说她好，不会行那些苟且之事，这才没多久呢，怎地又和贾赦扯上了关系。

气归气，但她原是不打算掺和这趟浑水的，按理说，贾赦既然要纳妾，那就纳呗，虽然妙玉是她下帖子请来的，但只要妙玉点了头，她又有什么好反对的，再说了，贾赦房中早有了四五个每天穿红抹粉的，又不缺这一个。

哪知道，邢夫人竟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邢夫人心头的算盘是这么打的，贾赦是荒唐，但她从来看不上那些姨娘们，虽然自己身为继室，但那几个叫嫣红翠云娇红的都是些庸脂俗粉，只要贾赦舒心，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可这一回不同了，自家侄女儿邢岫烟打小就说妙玉好，媳妇凤姐也时常称赞妙玉，那赦老爷省亲那日见过妙玉后，连骨头都酥了，好几日没缓过神来。若是让这位出身好能力强年纪轻的进了门，自己日渐年老珠黄说不上话，这正妻的位置岂不是保不住啦！

两位太太这么絮叨了一晚，便商定主意，先发制人，一早就上栊翠庵里来。

“妙玉姑娘，”坐到东耳房里，邢夫人一直不说话，王夫人只好清了清嗓子先抛个砖，“……庵里可还住的习惯？”

妙玉点点头，“一切都好。”

王夫人“嗯”了一声，也点了点头，“那便好。”

绿杯蹑手蹑脚地上了茶杯茶盏，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上好的太平猴魁在玉色的茶汤里慢慢舒展。

王夫人抿了口茶，那边邢夫人已经有点急了，向王夫人使了个眼色。

王夫人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问道：“妙玉姑娘，我们荣国府的大老爷，你也知道的……他如今青眼看中了你，阿弥陀佛，因你现在虽在带发修行，况且也是个有些出身的小姐，他便托了大太太和我来问问你，可愿意到他房里去？”

话音刚落，邢夫人立刻把眼光冷冷地扫过来，斜瞟着妙玉，嗓门尖利地笑道：“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即便进了老爷房里，也别想着攀高枝儿了，论理你得排在老末！如今房中几位姨娘，哪个不是从通房丫头做起的呢！”

妙玉愣生生张了张嘴，但态度很坚决，“大太太、太太，谢谢赦老爷好意，我不愿意。”

两位夫人都有些诧异，想到妙玉必定要扭捏一番，却没料到她答得这么干脆坚决。

交换了一下眼色，王夫人又试探着问：“大太太虽然说你要从通房做起，但过了年，有了孩子就会当姨娘的……你模样和出身都这样好，必定受宠，大老爷如今又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给他做妾，也不算委屈姑娘你的。”

邢夫人颇不情愿地添补一句，“姑娘是个响快人，倘若入了门……只要你能老实诚心地伺候老爷，不要逾了规矩……有什么不称心之处，只管说与我，我管保你遂心如意就是了。”

妙玉心头一哂，波澜不惊地摇了摇头，依然是那句话，“我不愿意，就在这里守着青灯古佛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