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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2页）

铁一般的口供证据甩在眼前，就算是诸葛亮也要懵一阵子了。

他只会翻来覆去地咕哝：&ldo;不，不会……俺连砒霜是啥都不知道……不会下毒，怎么会下毒呢，俺、俺是安分百姓……&rdo;说着说着就磕下头去，&ldo;青天大老爷明鉴！俺冤枉！冤枉啊！&rdo;

若说他上午那声&ldo;青天大老爷&rdo;还算是讨喜，现在这一声叫唤，在知县大人听来，就是莫大的讽刺。他的大好官位前程，差点就断送在那堆烂酱菜里！

&ldo;武大，你实说！&rdo;

&ldo;俺冤枉……&rdo;

知县老大的不耐烦。人证、物证、动机都有了，不就是他家老婆看上西门庆，闹着要离婚，因此跟西门庆结怨，这才计划杀他全家吗？这么简单的案子，结得越快越好，不然等风声传出去，谣言多起来，可要大大影响他的升迁。

武大这边死硬，还咬着不松口：&ldo;大人明鉴，不信你去问俺的邻居们，俺从来都是老实人……&rdo;

知县被他闹得头疼，眼看天色也晚了，这一天折腾得也累了，叹口气，挥挥手：&ldo;也罢。先将武大监押一天，明日传唤紫石街的住户。至于他的家人……&rdo;想了想衙役口中的那个风流漂亮小娘子，大约也不是什么正经人，&ldo;也来监押入狱，再作听唤。&rdo;

武大傻了：&ldo;别、别抓我娘子……&rdo;

一队公人领命，带着铁链子去了。

潘小园自从听到武大当堂把自己供了出来，就知道事情整个要糟，满头大汗地挤出去，也就没听到后面那些下毒未遂的变故。路上被一群小流氓截住骚扰，好容易脱身回到紫石街，脚不点地的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武大这厮一百年专业卖队友，自己泥菩萨过河，好不容易用缓兵之计稳住了西门庆，这下子被揭了个底儿掉透心凉，自己非让他扒了皮不可！

然而跑路谈何容易，整条街上都是熟人，几十双眼睛大睁着，就等着看她的八卦。潘小园拎着一个小包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想到一个招儿，赶紧从后门踅出去，敲敲刘娘子家的门，把贞姐叫出来。小姑娘本来让她放了假，这会子也不得不招回来，开门见山跟她说：&ldo;我遇上事儿啦，得出阳谷县避一避。你要是还看得起我这个姨，就帮我……&rdo;

贞姐还眨巴着眼睛听，潘小园的满心打算，却被一阵吵闹声打断了。

乌央乌央的人声中，只辨出只言片语的信息：&ldo;想不到武大是这样的人……&rdo;&ldo;下毒……心狠……&rdo;&ldo;这下逃不掉了……&rdo;

还夹杂着男人的呵斥声：&ldo;喂，闲杂人等让开，别妨碍执行公务！要看热闹过后再看！&rdo;

潘小园完全来不及思索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西门庆这是要赶尽杀绝！

还&ldo;执行公务&rdo;？武大还在县衙里，估计已经出不来了。这群带着咣啷啷铁链的公人，又是来抓谁的？

贞姐显然也被吓怕了，连声说：&ldo;六姨，你听……&rdo;都不敢跑出去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潘小园努力让自己变得像警匪片里黑老大那样处变不惊，俯下身，按着贞姐一双小肩膀，低声说：&ldo;我摊上事儿啦，估计是让人冤枉……&rdo;

贞姐立刻说：&ldo;我跟你去衙门分说清楚！你们是好人！&rdo;

&ldo;不，不成！你别替我们说话，别辩解‐‐&rdo;想了想，飞快地打开手中包裹，抓出一个系得紧紧的小麻布包儿，塞进贞姐手里。

&ldo;这些，算六姨求你，替我保管好，谁都别给‐‐除了你武二叔。他若回来，你就给他。&rdo;

贞姐还要问什么，可惜没时间解释了，有人在砰砰的叫门。

潘小园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看着贞姐将那布包收进怀里，又突然想起什么，蹲下去，包裹底下拽出一沓子花花绿绿的钱引，塞进小姑娘袖子里：&ldo;这是二十五贯，你……&rdo;

本来想让她那这钱来贿赂几个小官小吏，但转念一想，一来完全超出了小姑娘的能力范围，二来估计比不上西门庆出手的一个零头，叹了口气，抛掉这个想法，&ldo;算我送你的。这是钱，不过不能花，但是你要好好留着，以后万一能用得上……&rdo;

贞姐懵懵懂懂地点头。潘小园把她推出后门。与此同时，哗啦一声，一队公人从前面破门而入。

潘小园看着他们手里亮闪闪的铁链，心中唯一的念头竟是荒诞的：老娘也算进过号子的人，以后可有的吹嘘了……如果有以后的话。

好在公人们大多也都是和武松有交情的，知道抓的是武松嫂子，便还都怜香惜玉，凶巴巴的说上几句场面话，手下倒没有太粗鲁。随后派几个人进到家里搜查，最后四条八叉的把大门封住。

潘小园让铁链子拴着一路走到县衙，看着身边一双双睁得贼大的眼，心中叹了口气。阳谷县的芸芸众生，可又有一年谈不完的八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