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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2页）

潘小园一个激灵。这么多隐秘的往事，只告诉了她一个人，真的不是坑她这个&ldo;局外人&rdo;？今后真的不会有人夜里找到她，来一句&ldo;你知道得太多了&rdo;？

但武松所述，显然已经是极其精简过的了。他在柴进那里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被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

宋江。

未来的梁山老大也曾虎落平阳。宋江在柴进庄子里避难时，无意间与武松相识，英雄识英雄，成就了一段传奇……这是书里说的。

而武松的版本则是：&ldo;他花了三天时间认识我。然后，花了三刻钟，就给我想出了一个脱身之策。我在柴大官人那里耗了一年，哈哈哈，比不上他的三刻钟！&rdo;

潘小园此时已经是目瞪口呆，提一口气，忘记呼出来，啪嗒一声，手边的茶盏打翻了，茶流了一地，也没意识到。

武松弯腰把茶盏捡起来，舒手放回架子上，回头瞥了她一眼。

&ldo;怎么，不信了？你不信这世上有如此能耐的人？&rdo;

终于觉得超出她三观，消化不良了？

潘小园赶紧说：&ldo;不，不是……&rdo;

只是没有料到，书中寥寥几句话的叙述，实际上却是那样的错综复杂。那么，武松其人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她所不知的真相？

武松微微一笑：&ldo;若是不想听，随时可以走。&rdo;

看似体贴，实际促狭得很。这时候走，就是认输，就是承认自己配不上如此宏大的一个世界。

武松极少大笑，就算是笑的时候，也未必让人感到多么畅快，而是觉得那多半是要开始血洗什么地方的前奏。

可这一次，提到宋江，他的笑是由衷的开心，那是真真正正的高手相惜。

潘小园先入为主，对宋江的印象并不太好，但此时提起显然不合时宜，只是跟着他干笑了两声。况且，这个世界已经和她所知的书中世界大不相同，谁知道此刻真正的宋江，是什么样子呢？

武松继续回忆道：&ldo;那时候我生病，他亲自给我煎药端药，我过意不去，他说，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他知道我想家……我拜了他做义兄。其实那是他的主意。他更像是个师长，不是大哥。是了，不是大哥……&rdo;

他声音慢慢暗下去，脸上的欢愉留不住，重新换成了微微的落寞。潘小园忽然意识到，在他心里，真正的大哥只有一个。而他现在，少有的坦荡如砥的吐露过往，明里是说给她解惑的，可焉知不是说给那位大哥，那个永远也不会听到和理解这些事的人？

武松忽然问：&ldo;嫂嫂，你嫁我大哥的时候，他提过我吗？是怎么说的？&rdo;

潘小园毫无准备，怔了好久，脸上一烫，说不出什么滋味。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是永远和武大栓在一起的？况且，况且他的问题，她完全无法回答……

武松见她色变，心里也大约知道为什么，立刻道：&ldo;武二鲁莽。&rdo;

武大对他是恩重如山，对她却未必。早知道她那段日子是不情不愿，最后更是狠狠让自家大哥坑了一把。这时候提大哥，不是揭人疮疤是什么。武松再精细，这光景也免不得当局者迷。

潘小园不觉得自己&ldo;嫁&rdo;过一次人有什么不光彩的，也就没让他这句话太伤着，但依然心中恨了好一阵子，约莫着他抱歉得差不多了，才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淡淡地回：&ldo;当时么，大哥无非是说你本事大，却鲁莽，时常和人冲突。&rdo;这是她记忆中书里的叙述，此时应该不会有差池。

武松点点头，继续波澜不惊的语气：&ldo;是了。我以前确实是那样一个混账。要不是宋江宋大哥花了十几天，教我待人接物、世情百态，我现在早不知惹了多少官司，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rdo;

十几天，和周侗周老先生如出一辙。这年头，高手授课都流行速成的？

不过潘小园完全不怀疑他这番话。武松是一柄锋利的刀，直到那时，才让宋江打了一个合适的鞘。那个彬彬有礼、处事智慧的武松，是宋江一手带出来的；而那个偶尔出现的，孤傲、忧郁、冷漠的面孔，才是他原本的璞玉时的状态。

武松的江湖生涯，大半光阴都是孤独的。旁人要么怕他，要么对他有所图谋。而宋江的真心帮助，那几日的近乎一饭之恩，足以让他记一辈子。

潘小园觉得以自己的段数，还不足以揣测宋江的意图，但最起码，全靠宋江的出谋划策，武松才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甚至在阳谷县找到了工作，摇身一变，从落难江湖大侠，直接成了有编制的公务员。

这便是宋江给他出的主意。黑道再大，大不过背后是朝廷的白道。步兵都头官阶虽末，却是躲避敌人追捕的最好的保护伞。

&ldo;嗯，所以你……在阳谷县时，也没有回去拿过……那件东西，还让它继续留在老宅里。&rdo;

武松点头，&ldo;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若贸然去，不免打糙惊蛇。况且，大哥还在县里……&rdo;

将如此要紧的东西留在老宅，而并非随身携带，本来已经骗过了大部分人。可终于有人开始打那宅子的主意，以致用计将武大骗得搬家，又恰好搬到了阳谷县，成为武松身边一个天然的顾虑‐‐这已非武松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