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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第2页）

&ldo;老院长&rdo;刚才随手将小说放在花瓶旁边了。肖冬梅的手刚触到书，&ldo;老院长&rdo;已抢先将书拿在手中了。

他说：&ldo;不能。&rdo;

&ldo;为什么？&rdo;

&ldo;因为，如果我有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女儿，我绝不允许她接触这种内容的书，所以对你也一样。&rdo;

&ldo;我明白了。&rdo;

三十几年前的初一女生，不觉地脸就红了。她正准备无拘无束地流露一番的好心情，如同正准备张开的贝的壳，受到了惊吓而一下子又闭上了。她有些怅然若失也有些不知所措似的，将脸转向窗子，在明媚的阳光中眯起了眼睛。

她自言自语地说：&ldo;这阳光照得人真幸福，活着多好哇！&rdo;

&ldo;老院长&rdo;不失时机地教诲道：&ldo;所以，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rdo;

肖冬梅缓缓将脸转向了&ldo;老院长&rdo;，拖长语调说：&ldo;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呀！&rdo;她那种成心拖长的语调，包含着相当明显的，对长辈的教诲表示谢绝的意味儿。其实，她更想说的是：&ldo;您怎么知道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您不是这么以为的，您的话不是有点儿多此一举吗？&rdo;

&ldo;老院长&rdo;从她的语调中敏感到了什么，也自言自语似的说：&ldo;某些人啊，一老了，就不怎么可爱了。比如我吧，动不动就教诲下一代。而有些道理其实是起码的道理，又有谁不懂得呢？&rdo;

肖冬梅却又情绪索然地躺倒下去了。她不看着&ldo;老院长&rdo;了，望着

天花板了，近乎赌气地说：&ldo;我就是一个不懂得那些其实是起码的道理的女孩儿！&rdo;

&ldo;老院长&rdo;说：&ldo;我们女孩儿可不是那样的女孩儿。我们女孩儿可懂事啦！&rdo;

肖冬梅说：&ldo;您别夸我。您夸我也不是诚恳的。&rdo;

&ldo;老院长&rdo;蒙受了不白之冤似的说：&ldo;我是诚恳地夸你的嘛！&rdo;

肖冬梅说：&ldo;您就不是诚恳的！诚恳不诚恳我听得出来。&rdo;

&ldo;老院长&rdo;说：&ldo;不讲理，不讲理。你这是不讲理嘛！&rdo;

肖冬梅说：&ldo;不打自招了吧？刚虚伪地夸了别人两句，转瞬间就暴露成见了吧？&rdo;

&ldo;老院长&rdo;大叫起来：&ldo;我？我虚伪？&rdo;

肖冬梅也提高了嗓门儿：&ldo;我？我不讲理？……&rdo;

于是二人都不甘示弱地较量起目光来。彼此望着，都扑哧笑了。

肖冬梅说：&ldo;您千万别生气啊，我逗您玩儿呢！&rdo;

&ldo;老院长&rdo;嘟哝：&ldo;我是你可以逗着玩儿的吗？再犯这种错误，一定严惩不贷！&rdo;

&ldo;那，怎么严惩呢？&rdo;肖冬梅又坐了起来，在被单下弓起双膝，两肘支在膝上，双手捧着下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六十年代的初中女生，确乎的，非常渴望与面前这位2001年的长者交流。但她一时又找不到一个可能是共同话题的话题。她不愿放弃此刻这种好机会，也就只有紧紧地抓住着。像小猫得着一个线团，用爪子拨来拨去，不在乎线团被挠得乱七八糟，只怕线团被人夺去了。从此地&ldo;逃&rdo;出去过以后，尤其是受了&ldo;大姐&rdo;胡雪玫的影响以后，在城市里刷过夜以后，再回到这个地处郊区的院子来，她是十二分地不情愿的。她感到非常的寂寞。觉得百无聊赖。她已经不想和自己的红卫兵战友（包括姐姐）说什么了。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回忆三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因为靠那种回忆已根本无法消除内心的寂寞。她要知道关于今天的中国的一切新鲜事儿。正如猫儿一旦吃过活蹦乱跳的鱼，对鱼骨刺就无兴趣了。

如果现实中激动人心的事物太多太多，人就不肯再回头看过去了。对于少男少女们，这尤其是一个普遍的规律。

肖冬梅又说：&ldo;怎么严惩呢？&rdo;

她唯恐&ldo;老院长&rdo;觉得和她说话没意思，应付她几句起身便走。九天如一夜。好比迷信的说法三十几年前的事，似乎是她的&ldo;前世&rdo;经历了，被新的记忆一遮盖，变得古老又模糊了。而那新的记忆，自然便是她在城市里的短暂经历。她迫切希望在继续下去的谈话中，&ldo;老院长&rdo;能向她大谈今日之事。

&ldo;老院长&rdo;脱口道：&ldo;怎么严惩？方式多了。饿你三天，看你还逃走不逃走！&rdo;

&ldo;老院长&rdo;对于红卫兵肖冬梅的渐渐喜欢，并非由于她长的像他的什么人。不，完全不是这样的。她不像他花季年龄时期的女儿。也不像他妻子的少女时期。他渐渐地喜欢她了，仅仅因为，在&ldo;文革&rdo;后的二十余年中，他就很少再接触她这种年龄的下一代。他觉得她似乎是他生的。那有玻璃罩的医疗器，仿佛就是他孕她的子宫。而三十几年的一段历史，乃是连接着她的脐带。对于地球上的生物而言，这无疑是最漫长的怀孕期。她前后两次在玻璃罩里度过了不少个日日夜夜。在那些日日夜夜里，他曾无数次守护在玻璃罩外，关注着她呼吸的有无。连她睫毛的眨动，都在他的密切关注之下。就算她只不过是鱼缸里的一条鱼吧，倘若一旦由自己千方百计地救活，那也会对之产生感情的呀。何况她是一个花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