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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第1页）

我笑道：&ldo;日常并没有见殿下在诗词上用心，却说得很在理。&rdo;

高曜道：&ldo;义阳皇姐的封女巡不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么，因此义阳皇姐时常谈论诗词，孤便听了两句。不过诗词文学究竟是小道，因此孤不喜欢。&rdo;

我顿时失笑：&ldo;是谁告诉殿下诗词文学是小道的？&rdo;

高曜道：&ldo;太子哥哥告诉孤的。天下的学问便如一棵大树，有根本，有枝叶，根本滋长枝叶，枝叶荫覆根本。做学问当从根本开始。那诗词文学便是枝叶。&rdo;

我将写了诗词的梨花笺揉作一团扔到竹篓中，一面问道：&ldo;殿下知道何谓学问的根本么？&rdo;

高曜道：&ldo;萧太傅说，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依靠什么而活着，为什么而活着，才是根本。&rdo;

我命人将笔墨纸砚都撤了下去，端上三碗五福安神汤，缓缓抽出高曜肘下的书，笑道：&ldo;殿下所言甚是。只是臣女有句话要劝殿下。爱学问固然是好的，可是也不要太过刻苦。做完了功课，爱什么便学什么，横竖也不用去应试。这两天殿下看书看得太晚，慎嫔娘娘已有些担心。&rdo;

高曜七岁时已识字数千，夜间常自己看书，甚少再需要我说故事。如此一年下来，颇读了些书，人也更加沉稳。&ldo;当年玉机姐姐说孟尝君田文的故事给孤听，教导孤当致力于学业，他日好在父皇面前言必有中，怎么如今倒说这样的话？&rdo;

我笑道：&ldo;殿下可还记得周亚夫是怎样死的？&rdo;

高曜想了想道：&ldo;他的儿子为他买了工官尚方刀戟盾甲五百具做陪葬之用，又不愿付清买价，因此被人告发，罪名是私买官器。此事连累了周亚夫，景帝派人责问他，他只是一言不发。景帝大怒，召廷尉治罪。廷尉问周亚夫为何要私购兵器造反，周亚夫说那些只是葬器，他并无反意。廷尉便说，即使生不欲反，也会在地下谋逆。最后周亚夫在狱中绝食而死。&rdo;

我笑道：&ldo;周亚夫在平吴楚之乱时乃是首功。常言道，功高盖天而不赏。周亚夫虽算不得功高盖天，说一句功高震主却也不为过。恃功而骄，挑起景帝的杀心而不自知，死得不冤。&rdo;

高曜道：&ldo;姐姐是说周亚夫并非死于其子的嚣张无知，而是自有其取死之道？&rdo;

我点头道：&ldo;身为臣子既要知道如何建功立业，更要懂得敛心藏志，归功于主上。切莫像周亚夫一般，叫儿子去买陪葬之物却还不知死期已近。过去殿下和皇太子是平起平坐的兄弟，自然要努力争得陛下的赞赏和信任。如今是君臣，名分已定，殿下就当藏拙才是。&rdo;

高曜笑道：&ldo;姐姐是说，孤应当装傻，免得自己像周亚夫一样被君王疑忌。&rdo;

我笑道：&ldo;君臣就要有君臣的样子。&rdo;

高曜道：&ldo;好！以后父皇再考问太子哥哥和孤，孤只说，太子哥哥说得对，儿臣无异议。可是若父皇以为孤太过愚钝，不堪造就那该如何是好？&rdo;

我笑道：&ldo;言语上憨直些无妨，只要能够好好完成圣上交代的差事，那便足够了。子曰，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殿下要做个能干的人，口舌之能，不争也罢。如此方能君臣和睦、兄友弟恭。&rdo;

高曜又问道：&ldo;那太子哥哥又当做些什么？&rdo;

我淡淡道：&ldo;汉初黥布在南方谋反，高祖刘邦正在病中，想让皇太子刘盈将兵平反，商山四皓便商议道，太子将兵，有功而不益位，无功则从此受祸。且太子所领，都是当年辅助高祖定天下的枭将，太子绝难驾驭。于是四人请吕后求了高祖，使太子在关中监国。&rdo;

高曜想了想道：&ldo;姐姐是说，做太子只要不功不过便好，是么？&rdo;

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高曜怅然道：&ldo;孤以前听母亲说过，君臣之分远在父子兄弟之上，原来姐姐也是这样说的。&rdo;

我肃容道：&ldo;殿下生在帝王家，此乃天经地义。殿下也实在不必惆怅，全力躬行圣人的教导，将来为君父分忧，方是皇子的本分。&rdo;

高曜颔首道：&ldo;孤明白了。&rdo;说罢将安神汤一饮而尽，拿过那本未读完的书夹在腋下，跳下榻道，&ldo;孤回去了。&rdo;芸儿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笔，一言不发地跟在高曜身后。我连忙下榻相送。只听外面李氏笑道：&ldo;今天出来倒早，殿下怎不多坐一会儿？&rdo;

高曜笑道：&ldo;听姐姐说了一番道理，因此要早些睡。&rdo;

李氏笑道：&ldo;听了道理要早些睡，这又是什么道理……&rdo;

高曜已走远，后面的话却听不见了。我随手翻着芸儿临摹的大字，笑道：&ldo;芸儿这些年没有白跟我读书，这字已写得颇有两分锦素的风骨了。&rdo;

芳馨道：&ldo;当年姑娘刚刚搬入长宁宫，李嬷嬷便将芸儿交托给姑娘。这几年芸儿日夜陪伴殿下，越发聪明了。李嬷嬷常和奴婢说，不知怎样才能报答姑娘的恩德。&rdo;

绿萼收走了字，一面合上砚台，一面笑道：&ldo;芸儿将来必是要跟随出王府的了，怎么也能封个佳人了。将来必得好好谢谢姑娘才行。&rdo;

我淡淡一笑：&ldo;求人不如求己。若芸儿将来封了佳人，入了宗谱，应该先谢谢她的姑母李嬷嬷为她费心筹谋。&rdo;

芳馨自小西手中接过白玉盘，里面盛满了红彤彤圆滚滚的樱桃：&ldo;若将来二殿下能安安稳稳地做一辈子郡王和亲王，这第一个要谢谢的，自然是姑娘。&rdo;

我一笑：&ldo;谢我做什么？都是各人的造化罢了。&rdo;说罢拈了一枚樱桃送入口中，蹙眉道，&ldo;酸。今年樱桃倒上来得早。适才殿下在这里的时候怎么不拿上来？&rdo;

芳馨笑道：&ldo;还没来得及端进来，殿下便回启祥殿了。启祥殿也有，想必这会儿殿下已经用过了，姑娘放心。&rdo;

我指着白玉盘道：&ldo;银盘盛朱丹，倒也可爱。锦素爱食酸，叫个人连盘子一起给永和宫送去。&rdo;

芳馨忙命小丫头撤了下去，绿萼奉茶来漱口。我随手从榻上抄起一本书，叹道：&ldo;可怜殿下身为废后之子，虽然封了王，也还是不能懈怠。&rdo;

绿萼道：&ldo;奴婢听见姑娘和殿下说那个什么亚夫的事情，当真有些心惊。难道皇太子真的会像景帝一样么？&rdo;

我微微冷笑：&ldo;这有什么？我还没有说景帝时临江王刘荣之死呢。&rdo;

绿萼笑道：&ldo;那刘荣又是怎样死的？&rdo;

我懒懒道：&ldo;刘荣是汉景帝与栗姬之子，也是景帝的长子。景帝四年被立为太子，后被废为临江王。因为侵占了高祖庙的外墙之地，下廷尉治罪。他在狱中想给父皇写信，却受到廷尉郅都的逼迫，不予纸笔。最后愤而自尽。窦太后大怒，命景帝杀掉郅都，景帝舍不得，只是将他外调为雁门太守。后窦太后得知郅都没死，终于逼景帝杀掉了他。小小酷吏，若无景帝默许，量他也不敢这样逼迫皇子，终究不过是为皇帝担了恶名罢了。虽然深刻，倒也忠直，可惜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