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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史记补完计划（第2页）

杨恽没有回答，继续道：“我拾起五铢钱，感觉很不对劲，山里人烟稀少也就罢了，但四周太过安静，一声虫鸣鸟叫也没有，但那一座座山丘似乎是活的。我往前迈一步，只感觉有人在暗中窥探我。”

“我退回去躲到半里之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那车队又从山里使出。我事先在狭窄的路上埋了几块石头，赌有几辆车为了省力还会轧着原先的车辙走，果然两三年辆车被石头硌着颠簸几下。等车队走远了，我赶紧去看颠落了什么。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叫我找着了！”

“找到了什么？”

杨恽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黑盒，杜延明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失所望：“我当是什么，还是枚五铢钱。”

杨恽依然摊开手掌，将五铢钱捧在掌心。杜延明有点蒙：“殿下，这家伙故弄玄虚，别当真。”

刘贺看看张怡舞，她的曾曾祖父是汉初术数家张苍，首创青铜制的游标卡尺，张怡舞用游标卡尺分别量一下两枚钱币的厚度和直径，说：“直径几乎一样，但从厚度来说，黑盒里的五铢钱比白盒里的薄五十分之一毫，体积小一些。”

她拿出一架简易小天平，将两枚五铢钱置于两边的小小托盘中，天平不偏不倚，两边的重量一样。

刘贺的眉头越拧越紧，杜延明悄悄问龚遂：“这是怎么了？”

龚遂说：“黑盒里的五铢钱，比重大一些……”

刘贺突然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劣币！”

张怡舞眼中掠过一丝恐惧：“‘巴蚺’比我们想象的，可怕的多。”

杜延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刘贺示意一下龚遂，龚遂开口道：“自桑弘羊大人二十年前统一铸币权于长安，经过近十年努力，朝廷铸造的‘五铢钱’逐渐取代各诸侯国私铸之钱，成为大汉衡量货殖的准绳。没想到还是有人包藏祸心，伪造出几可乱真的‘假五铢’！”

杜延明搔搔头：“市面上流通的钱币多了，不是好事吗？”

龚遂严肃地说：“不，但凡官钱，有固定的范式和金属配比，称之为‘齐’——‘钟鼎之齐，铜六锡一’（铜锡比例为六比一，下同）；‘斧斤之齐，铜五锡一’；‘戈戟之齐，铜四锡一’；‘刀剑之齐，铜三锡一’。秦朝的‘秦半两’钱币，据说是‘半两之齐，铜九锡一’，我大汉铸钱沿袭秦制，铜锡比例也是九比一。这‘假五铢’薄而沉，里面多半是加了铅！”

杜延明一脸迷茫：“那又怎么样？”

“所谓劣币，就是铜锡少而铅多。杨公子方才所说运大批五铢钱入山，是运进去熔化、加铅重铸；成车运出的，是先前铸造的劣币。运入一升真五铢钱，差不多能炮制出一升半劣币。”

龚遂继续道：“若是劣币如潮水激增，则市面上物价难以平抑，百姓的储蓄贬值飞快。若是百姓生计朝不保夕，小则一郡一县民不聊生，大则一州一国民怨沸腾。此其一也。”

“劣币驱逐良币，久而久之，市面上都是‘假五铢’，真五铢钱都被私藏、熔化，大汉朝堂的信用荡然无存，朝野上下离心离德。此其二也。”

“就算运入一升真五铢钱，炮制出一升劣币，余下的铜锡还是被贪渎了，这些偷跑的铜、锡，可以用来铸造戈戟，以此武装不法之徒，治安大乱。此其三也。”

“加上前面所说的诱发民怨、人心动荡，有此三害，损伤的，是我大汉的根基。”

杜延明恍然大悟，暗忖：到底是郎中令，说话就是不一样，其中竟有这么多道道。先前错怪了杨恽，这怎么好？

他偷眼看看刘贺，不知道说什么好。火光将刘贺的面孔映照的晦暗不明。隔了半晌，刘贺才说：“若真如杨公子所说，‘巴蚺’一族擅长冶金、挖矿，发掘铅矿、融铅入币，既是他们立族百年而不堕的资本，也是他们与洛阳权贵讨价还价的筹码，所以那帮人才会默认‘巴蚺’在洛阳附近盘踞那么久，距离太史公前去调查，至少五十年了！”

龚遂补充道：“五十年前，差不多是‘巫蛊之祸’的时候。”

张怡舞瞥了杨恽一眼，她对于杨恽的说法半信半疑，万一这人是“巴蚺”抛出来的钓饵呢？好在刘贺留了一手，杨恽对“冰玉牍片”一无所知。她攀住刘贺的手臂，柔声道：“殿下，您去海昏县就藩一事，若是久拖不去，恐怕霍光要借题发挥。”

刘贺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就让我多消失几天吧，让霍大丞相多着急一阵子，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