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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言春立刻就明白了方犁话里的意思。他抬眼看他,就见明灭火堆旁,方犁一双黑滴滴的眼睛也望着自己,里头盛着两团小小火把,照得他心里一暖。
活了半世,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他。这个和他非亲非故的路人,却救他的命,给他吃喝,一心要帮他。
他眼圈有些热,低头想了想,道:“多谢你了,只是我并非谁家奴仆。羊是父亲家的。母亲说交给别人不大放心,所以让我每天看管。”
方犁大感意外,顿了顿才道:“你父母么?怎么这样狠心?自已孩儿都舍得打骂?”
贺言春望着火堆,神情淡然道:“怪不得他们。那原本也不是我亲生母亲。”
方犁默然,猜测他是家中庶子。想必因为母亲早逝,嫡母苛刻,才在家中吃尽苦头。又想起自己身世,便叹息道:“我阿娘前年也没了。父亲又去得早。幸好家中还有祖父作主……”
说到这里,却是一阵心酸,便不言语了。
贺言春抬眼看他,见他眉眼间一片怅然,便道:“常听胡伯唤你三郎,想来你在家排行老三?”
方犁点头,道:“家里大伯家还有两位堂兄,这回祖父安排我进京,也算是与大伯这一房分家单过了。是了,我听说你也是去京里寻亲?”
贺言春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道:“去寻我阿娘。”
方犁又是一怔,贺言春道:“当年我阿娘和父亲在益春郡相识,我也在益春出生。三岁时父亲要回定西娶亲,阿娘不愿意跟着走,父亲便带我回去,娶了如今这位嫡母。早先嫡母无子,还肯看顾我,后来有了兄弟,便渐渐不耐烦了。去年冬天,我……我逃出来,到益春找阿娘,一路苦捱,好容易到了益春,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原来阿娘和兄长早去了长安。”
方犁听了,心下惨然。既是逃出来的,肯定无甚盘缠行李。定西到益春,两郡相隔何止千里,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如何孤苦伶仃活到现在,路上又受过多少辛酸委屈。
苦寻了来,却扑个空,正是衣食无着,进退两难。难怪自己在益春郡遇到他时,那孩子满脸都是绝望,大概也不想继续往前走了。
方犁又想到他在茶棚前遭人辱骂的情形,心里极难受,便道:“你又没钱,一路怎么走来的?”
贺言春却并无悲苦之情,笑笑道:“野地里能吃的东西多,遇着草堆瓜棚也能睡一晚。实在没钱了,就去帮别人做两月工,总能赚几文的。”
方犁便问:“你在客栈做工,一月多少工钱?”
贺言春道:“说好了做三个月,店家给五十钱。”
方犁怒道:“欺人太甚!像你这般当牛做马,一月月钱难道八十都没有?”
贺言春抿嘴一笑,道:“店主肯留我容身,已经很感激了。何况他在饭食上并不克扣,我饭量大,吃得多,他也从不曾说过什么。”
方犁想了想,贺言春人虽不大,一向却很有主意,凭空施舍他,他必不肯接受,不如雇了他一同上京。定了这个主意,便道:“我上次就想跟你说的,只是不得机会。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在这里只怕也呆不得了。等回去了,你跟我们一起走,正好同路。你若不嫌弃,就在商队里帮衬帮衬,我每月也按数给你工钱。便到了京里,也可留下来,边做工边找你阿娘,你说好不好?”
贺言春猛抬头看他,眼里都是惊喜,半晌才道:“那……那就多谢你了。”
方犁笑道:“这一路上,不晓得是你帮我多一些,还是我帮你多一些,谢来谢去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了。”
两人奔波半夜,本就十分疲累,又聊了半天,方犁便有了困意。贺言春见他困得直点头,便道:“你靠我身上躺会儿。我看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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