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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第1页）

太后微微一笑：&ldo;朕不能以帝服祭庙吗？&rdo;

薜奎听得太后竟已经改口自称为朕，大惊道：&ldo;是。太后以妇人之身，着帝服祭庙，实非祖制所宜。&rdo;

太后衣袖轻拂：&ldo;尔等只知祖制，以为女子不能以帝服祭庙，焉知千秋万代之后，子孙后世未必如尔等一样迂腐。太后称制，亦非祖制，原也是自朕手中开始。帝服祭庙，也是一样。&rdo;说罢，不理会薜奎，只管向前走去。

众臣早已经跪倒在地，口称：&ldo;太后万岁万万岁！&rdo;

杨太妃跟在太后身边，一起进入太庙，心中却想起早起服侍太后更衣时，心中的惊骇之感犹在。记得当时自己问太后，为何身着帝服，太后笑道：&ldo;我纵然是不肯称帝，却也是要天下知道，要千秋万代知道，这帝位我非不能也，而是不取也！&rdo;

祭庙开始，鼓乐大作，一曲终，礼直官奏请登坛，前导官前面引路，大礼使引导礼仪。皇太后刘氏初献如仪，然后是皇太妃杨氏亚献，最后则由皇后郭氏终献。

从来祭庙，都是由皇帝初献、诸亲王亚献终献。后妃祭献，三祭皆由女子为主角，这却是本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祭献完毕，太后更换衮冕，登上大安辇，教坊吹奏着钧乐，然后起辇回宫，鼓吹由南薰门而入宫。次日，百官换去大礼袍，以寻常官服入朝，由仁宗率领着向太后称贺，并为太后上尊号为&ldo;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太后&rdo;。太后的尊号，如历代皇帝的尊号一样冗长，其中数词，一般也只用于皇帝尊号之上。太后赐宴，加恩百官，君臣同乐。

三日后，延续太后祭庙之仪，皇帝祀先农坛于东郊，亲耕籍田，大赦天下。太后令群臣为皇帝上尊号为&ldo;睿圣文武体天法道仁明孝德皇帝&rdo;。

太后的尊号有&ldo;慈&rdo;字，皇帝的尊号有&ldo;孝&rdo;字，正应着母慈子孝四字。

自从太后首次在太庙祭献时穿上了皇帝的衮冕之服，此后上朝，再不换回太后翟服，都以是龙袍冕旒而临朝，制赦诏书，都不再称&ldo;吾&rdo;而改称&ldo;予&rdo;，一时中外议论纷纷。

直到三月中旬，文武百官上朝时，珠帘之后不再有人，仁宗下旨，太后身子不豫，自今日起免朝，所以奏折直送大内。

宝慈殿药香袅袅中，但听得仁宗轻读奏章的声音，太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仁宗忙放下奏折，关切地问：&ldo;母后，怎么样了？&rdo;

太后咳了好一会儿，才道：&ldo;夏州赵德明听说快不行了，怕是将来由其子元昊继位，听说此人骄悍难制，你要小心，及早将他按下去。&rdo;

仁宗应声道：&ldo;是，儿臣知道了，母后，还要继续读下去吗？&rdo;

太后叹了一口气，正欲点头，忽觉精神不支，闭目向后一仰：&ldo;不必了，这些奏折都是我管得了一件十件，管不了百件千件，这些将来都是你自己的事了。只要掌握为君之道，这些具体之事，你自会处理。&rdo;她想了想道：&ldo;官家，你把贞观政要第一卷，为君之道那里再背给我听听。&rdo;

&ldo;是。&rdo;仁宗低声背道：&ldo;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朕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且复出一非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讟既作，离叛亦兴。朕每思此，不敢纵逸……&rdo;

太后点了点头：&ldo;嗯，你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一段放在开卷第一页吗？&rdo;

仁宗点了点头：&ldo;记得母后在儿臣幼年时便询询教导，为君之道，当首先懂得制欲，纵欲则扰民，扰民则乱政，乱政则天下危矣！&rdo;

太后睁开眼睛，点了点头，道：&ldo;你扶我到窗边坐下。&rdo;

仁宗和杨太妃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到窗边榻上，太后斜倚着榻，令仁宗推开窗子，遥望着后苑，直至远方。

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ldo;江山如画，这山，这水，这天下，以后都要官家来承担了！&rdo;

杨太妃取了一件毯子，为太后披上，以避风寒，知道此时太后与皇帝交待国事，便一言不发，退到稍后的椅子上坐着。

&ldo;官家，百姓是什么？&rdo;太后问道。

&ldo;百姓是国之根本。唐太宗说：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rdo;这样的问题仁宗自然知道。

&ldo;也对，也不对。&rdo;太后点了点头，指着远处的山水道：&ldo;百姓是那土地，是那亘古不变的山，是那千古长流的水。百姓是国之根本，却不是朝廷的根本。&rdo;

&ldo;母后，&rdo;仁宗忽然自太后口中，听到这一句&ldo;百姓不是朝廷的根本&rdo;，实是他闻所未闻，不禁有些惊骇。

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ldo;母后今日跟你说的话，书上不会有，师傅不会教。为帝王者，须得王霸并用，要懂得圣贤道理，也要懂得圣贤不能说不敢说的却是实则存在的悖理。&rdo;

仁宗扶着太后回到床上，他坐在床边，听太后缓缓地说来：&ldo;山，亘古不变；水，千载长流；百姓便是这山、这水，这土地，他们属于大地，却不属于任何一个王朝。你是李家天子也罢，你是赵家天子也罢，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自己会找活路，不管环境有多坏，他们都能够找得着活路，不需要别人操心。他们世世代代如同这山上的树，自己扎根，自己结果，每朝每代的朝廷，都是摘果子的人。但是只要他们自己还有一口饭吃，还能够活得下去，他们便尤如这山水大地一样亘久忍耐着。可是，若是朝廷竭泽而渔，他们连维生之可能都无法存在时，逼得他们再无退路时，别有用心之人只要举高一呼，便可改朝换代。可是改朝换代之后，他们依旧过活，也未必认得是谁家天子。只消这家天子，能够让他们还继续能吃得上一口饭，他们不在意为哪家天子养粮纳税。&rdo;太后伸直了腰吁了口气道：&ldo;只有万年不变的百姓，哪有万年不变的王朝。所以啊，不要以为谁都得为天子卖命，天子也不过是王朝的过客，王朝不过是这天下的过客罢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