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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花记（第2页）

是庄稼成熟时的泥土的芬芳。

是带着泥土味的朴素的俊俏；

是竹林里的绿。

是田野上的雨……

一个水仙球——这水仙花的绿叶，花蕊借以生长的母体，是泥土培育的——它必须要在泥土中埋没三年，尽情地吸收着，贮存着大地的营养。

有多少风吹雨打！

有多少冰冻霜煎！

三个春夏，三个秋冬。似乎是默默无闻，似乎是一无所获——双季稻要收六熟，云一样的棉朵要摘三次，茉莉花开了又谢，杜鹃花谢了又开……

她却只管在泥土中——在广漠的大地母亲的怀抱里。

投有白天的阳光，没有夜晚的月色。

没有萤火虫的灯；

没有织布娘娘的歌。

然而，地底下，却是藏着无数珍宝的世界。

不经埋没，不成宝贝，不算珍奇。

所有的种籽都是先埋没而后发芽——穿过地面，回到这满目青山绿水的花花世界。

一个水仙球，要比通常的种籽不知大多少倍，因此埋没的时间也就更多，吸取和贮存的营养也就更多。三年后，一旦出土，她的生长与开花便也跟别的植物大不一样。

她可以离开泥土远走四方。

有一个花盆便可以安家。

有一杯清水就能够开花。

因为赤身裸体地埋没的时间太多了，因为经历的风霜雨雪太久了，便不再惧怕寒流与冷风。

岂只是不再惧怕？偏偏爱在冰凉的永里长出白色的根须，绿色的叶片。兴旺在万木凋零后，飘香在严冬将尽时。

从外表而言，你确实象凌波仙子，就实质来说，你才是真正的迎接春天的第一朵花。

你带给人间的，是大地母亲的一瓣心香啊……

我对水仙是愈爱愈热烈了——甚至带着几分崇敬，看见她的时候，我象看见故乡的一片又一片黑色的土地，一丛又一丛绿色的芦苇，一个又一个勤劳的农民——其中，有我的白发苍苍的母亲。

有时，在灯光下凝思间，这水仙的花会变幻出一张张故乡的少女的笑脸，一片片故乡的桃花的红色……

那绿色的、长长的叶片，忽而会变得悠长，辽阔，象是流经我故乡的长江，绸带一样地飘动着，泛着白色的浪花……

那雪白的根须象能牵动我的心灵似的，使我激动，使我感奋，而这根的另一头分明系在我母亲的心上……

假如我在故乡的泥土上站得更久一些，我就会更有力量。

假如江风与海风更多地吹拂我的心灵，我将会变得更聪明。

水仙，能给人生以多少启迪！

不要怕埋没，要甘心于埋没。

金子和银子，石油和煤炭不都是埋没的结果吗？

只要有自强不息的心，世俗的烟尘又岂能抹掉它的毫光？

只要执着地热爱祖国的泥土，泥土里终究会长出带着芳香的花朵。

庸庸碌碌的生命不会有丝毫青春的活力。

谁都可以把自己打扮得象花朵一样，但，有的心灵中却并没有生活的色与香。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不要忘记母亲和泥土——这生命的，真、善、美的摇篮。

我期待着自已再回到泥土中去，然后带着泥土的芳香，从泥土中站立起来。

愿人间有更多的水仙花！

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八日凌晨于北京天桥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