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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答非所问地说:“小深,你骑车到这里来,是要来找我吧?你现在还好吗?”
朱雨深说:“我是来通知你,我就要结婚了,日子定在五月一号那天,没几天了。结婚的当天,我希望你也能来参加。噢,不对,你是我妈,当天你必须来参加。”略作思考,朱雨深补充道:“这样吧,当天我叫个同事骑摩托车来接你!”这说话时,他心里计划着到时叫小俞来接,之前小俞已经答应给他帮忙了;或者沈兵也行。
母亲止住了脚步,她显得一怔一怔的。朱雨深见状有点不知所措,他停下来了,把车撑了起来。见他这样,母亲又说:“我们向前走吧,今天的雾气真大啊。”
他们就并排向前走着。朱雨深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感觉这雾就如重重叠叠巨大的幔子一般,让身在其中的人限于孤独无援的境地。
朱雨深记起来了,小时候,他有很多次独自儿行走在这雾中。还有一次,他和父亲在雾的笼罩下在田里干活,父亲嫌他干活慢,动手打了他。这些记忆如今想起来,心里充满涩涩的滋味。以前,他绝对没有想到今天的这番场景:就是和母亲一道在这大雾中行走!然而此刻,他感到自己与母亲根本不贴心。母亲现在的表情是复杂的,让他捉摸不透。
走了一截路后,母亲说:“小深,你知道我今天是干嘛去了吗?”朱雨深对她摇了摇头。
她说:“你弟弟还是到石材场那边学锻石狮子的手艺去了。他那三仟块学费是我找他爸的妹妹借的。他爸开过年来去矿山上干了几个月小工,挣了些钱,今天去把钱还给人家了。”
母亲这么一说,让朱雨深比较尴尬。因为正月里他来母亲家时,母亲曾开口叫他支援三仟块钱出来,当做她小儿子去学手艺的学费。他当时断然拒绝了,并且不理睬母亲就跑了。想不到他们家真这么穷,向别人家借了,到现在才还上。也许母亲当初去借时,还遭人家的白眼,被人说风凉话。想到这一层,朱雨深惭愧地低下了头。
然而,他自己自从涉足恋爱筹备结婚以后,用钱就显得力不从心。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个人过日子那样,支援别人一些也无碍了。他没有接母亲的话茬,只是不停地叹气。
冷不防,母亲又开口说:“小深啊,你也知道了,我们家现在哪像过日子的样子啊!真是熬苦受难的。你结婚按道理讲,妈一定要去吃酒。但妈穷啊,穷得连份子钱都拿不出来。
你长这么大,我也没尽什么当妈的责任。现在你就要结婚了,妈要去的话,按理说,份子钱一定要比人家多才像话。但是现在人家做喜事去份子钱,没有四五佰不行。妈现在真是窝囊,这点钱都没办法搞到。过日子啊,也只是糊个嘴。这事也不能跟孩子他爸赖五提,如果他知道为了你的事花钱,他又要打人了。”
朱雨深站住了,有点激动地说:“我让你参加我的婚礼,是表示尊敬你、孝敬你,难道偏要你出份子钱吗?这样好了,五月一号那天早上,我叫朋友来接你,你啥都不要准备。你就跟赖五明说,如果他愿意来,也把他一道接来吃酒。这样行了吗?”
母亲苦笑了一下,说:“小深你的心意我领了,但那怎么像话呢?这样吧,你把你的手机号码写给我,到时我给你打电话。打过电话,你再喊人来接。”
朱雨深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把手机号码写在一张小条子上,递给了母亲。纸和笔是他出外要随身携带的。作为一个文科教师、一个文学爱好者,灵感来了要及时记下来,因为灵感稍纵即逝。点子靠平时积累,攒到一定时候,写作起来就会得心应手。
事情讲妥了,朱雨深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他跟母亲说自己要返回黄镇了,骑回去还有不少路程。明天一早,他还要去姑姑家。母亲说:“你专门来找我,不去家里喝口水吗?哦,对了,我今天也走了十几里路了,腿酸。这里离家也就二里路,你骑车带我一程吧。把我送到家你再返回,应该来的及吧。我们母子俩也难得在一起说说话呀。”
朱雨深点点头,同意了母亲的提意。是的,他们母子在一块讲讲话真是太难了。接着,母亲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他感觉母亲并不重,带着她比带肖蓉要轻松多了。他慢慢地骑着,他要让母亲尽兴地向他倾诉什么。
然而后座的母亲却不讲话了,她在不断地叹着气。朱雨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母亲:“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这人讲话直,如果话不中听,你不要生气噢。”
母亲说:“咱们母子俩讲话,随你怎么讲,我还会生你的气吗?”
朱雨深说:“讲句实在话,现在我们这边的人的生活水准都上来了。咱们处于长江沿岸,是鱼米之乡。离苏南啊、杭州啊等发达地区都很近。经济也很活了,现在哪家没有一些存款呢?你看每个村上楼房都直竖,镇上、县城里也造了不少商品房,都卖得很好。
但你和赖五这日子过得也太寒酸了吧?房子吧,这么多年来又没换新的。想象得出,这么多年,你过得不怎么好。我搞不清,你当初离开我们父子离得那么干脆,跟赖五过不了好日子后,你怎么不一走了之呢?”
半晌后,母亲答道:“我还能去哪里?当年离开你们父子是我不对。我那时年轻,又比较任性,结果让你受了苦。还有,赖五凶着呢。跟了他后,我如果再跑,他说要冲到我娘家杀人;说我如果跑了,被他找到后,他要用刀把我捅得半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么多年来,他总是拿这些狠话来吓唬我。我知道他这个人又凶又狠,什么事都做的出。我怪只怪自己做错事,心里悔啊。现在都快五十岁的人,没啥想法了,就这么凑合着过吧。只是你弟弟没有一个有能力的父亲帮他,他将来成家肯定很难,哎……”
朱雨深没有接母亲的话茬,他们俩就这么沉默着。自从他们折向南,背离赤水河走着时,雾气就越来越淡了。不多久,他们就骑到了母亲家所在地村子。此时此地,雾已散开了,天空有点发黄。
进村后,路不好走,母亲下了车。朱雨深推着车,随母亲一起来到她家院门外。她家的院墙并不高。一接近院墙,朱雨深就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他坐在小凳子上,在门前的水泥稻场上剪山竽藤子,他应该是要趁雨天去插山竽了。朱雨深放缓了脚步。母亲跨进院门前回过头来,看见朱雨深没跟上来,她正要说什么时,朱雨深连忙用手势制止了她。他依旧站在院墙边,并且后退了一些。
母亲一出现在稻场上,门前的男人赖五就抬起头冲她吼道:“你特妈去还个钱还到现在才回来啊!老子一个人插这么多山竽,累死了,快来一起搞!”接着,朱雨深看到母亲也搬了个小凳子来,和赖五一起剪起了山竽藤子。
从侧面看上去,赖五那样子也够寒酸的,他的鬓毛也发白了。这时赖五又说:“这个龟儿子去学个破手艺还要交钱,让老子苦了几个月。老子一年忙到头,结果还过不上好日子,真他妈的气人。”
母亲向外很快地看了一眼朱雨深,知道他还没走。她说:“日子难过,我都没说什么,你还发什么牢骚?”
这时赖五把手上的东西一摔,吼道:“你特妈的给我闭嘴!老子是没用,不是你跑来跟我的吗?外面有钱的老头多着呢,你怎么结果还窝在这里?你没落到楼房住,这不还是你没用吗?现在就你这样子,人家看一眼就倒了。你以前还认为我差,我可告诉你,早上村头二蛋的老婆还对着我笑。她比你年轻多了,长得又不赖。我哪里差了,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朱雨深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快速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朱雨深车骑的很快。但他的意识却不怎么清醒,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脸上也火辣辣的,风吹打在脸上有点不舒服。骑了一段路下来,他感觉累了,就停了下来。他记起来了,以前好像听王担宝讲过,他家住在这边的王店村。
不知怎么回事,朱雨深上了车后,立马转弯向王店村骑去。实际上他应该径直回去才对,时候也不早了。而且他找王担宝也没啥事,况且也不能确定自己在王店村就能遇到王担宝。因为现在的人是没几个窝在家里的,尽管王担宝之前也在本地干活,但或许他又外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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