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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第1页）

宝玉梳洗完了，正要喝茶，忽然看见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就说：&ldo;你们这随便乱压东西可不好。&rdo;袭人和晴雯忙问：&ldo;又怎么了，谁又做错了?&rdo;宝玉指一指：&ldo;砚台下是什么?&rdo;晴雯忙掀开砚台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张粉色的信纸写的帖子。宝玉拿过一看，上面写着&ldo;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rdo;看完，宝玉一下子跳了起来，扭着头乱问：&ldo;这是谁接到的?也不告诉我一声。&rdo;袭人和晴雯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呢，一起慌慌张张地问：&ldo;昨天谁接的信?&rdo;四儿忙飞跑进来，笑着说：&ldo;昨天妙玉梅亲自来，只派个妈妈送来的。我就搁在那里，谁知一顿酒就给忘了。&rdo;大家舒一口气：&ldo;我们还当是谁的呢，这样大惊小怪的，这也不值得啊。&rdo;宝玉进入状态了，马上叫人：&ldo;快拿纸来。&rdo;有人拿了纸，研了墨。可他看着落款&ldo;槛外人&rdo;三个字，一时却想不出个称呼和它相对了。他心想：&ldo;如果去问宝钗，她一定会批评我胡思乱想，不如还是问黛玉去吧。&rdo;

于是，他把帖子放在袖子里，就去找黛玉。刚过了沁芳亭，他忽让看见岫烟颤颤巍巍的迎面走来。行动怎么像个老太太?是冻得，还是饿得?其实，人如果穷了，动作就为畏缩缩的，潇洒不起来的。宝玉忙问：&ldo;姐姐去哪里啊?&rdo;岫烟笑着回答：&ldo;我找妙玉说话。&rdo;宝玉和奇怪，就问：&ldo;她为人孤癖，与众不同，谁她都瞧不上眼的。她这么看重姐姐，看来姐姐不是我们这一类的俗人。&rdo;岫烟笑了：&ldo;她也不一定真心看重我，但我和她做过十年的邻居，只有一墙之隔。她在蟠香寺修行的时候，我家比较贫穷，租的是她们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没事就去找她玩儿。我认字也是她教的。我和她算是贫贱时的交情，又有一些师生的情分。现在我们又见面了，感情比当年就更进一层了。&rdo;

宝玉高兴地说：&ldo;怪不得姐姐举止言谈，超脱自由得就像野鹤闲云，原来是有原因啊。我真有件事要请教别人，现在遇见姐姐，真是天缘巧合，求姐姐指教指教。&rdo;说着，他就把帖子拿给岫烟看。岫烟笑着说：&ldo;她这脾气还没改，总是这样怪癖。从来没见帖子上写别号的，这不就是俗话说的&lso;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rso;了吗，成什么样子了。&rdo;宝玉听了，忙笑着说：&ldo;姐姐不知道，她本来就和世上俗人不一样。她觉得我还算有一些见解，才给我这帖子。我也不知道该写一格什么落款才好，正要去问林妹妹，正巧遇见了姐姐了。&rdo;宝玉和妙玉的思想认识、行动举止确实有些相似，也与常人不一样。岫烟听了，先顾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了他半天，才笑着说：&ldo;怪不得俗话说&lso;闻名不如见面&rso;，也怪不得妙玉能给你写帖子，去年还给你那些梅花。既然这样，我就给你解说解说。她常说：&lso;从汉晋、五代、唐宋以来没什么好诗，只有两句说得好：&lso;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rso;所以她自称&lso;槛外之人&rso;。她又常常称赞庄子的文章好，所以又常常自称叫&lso;畸人&rso;。她如果在帖子上写&lso;畸人&rso;，你就自称&lso;世人&rso;。畸人，就是畸零之人，你谦虚说自己是尘世间的俗人，她就高兴了。现在她自称&lso;槛外之人&rso;，是说自己站在了铁槛外边了，所以你就写个&lso;槛内人&rso;，就合她的心意了。&rdo;宝玉听了，马上就明白了，笑着说：&ldo;怪不得我们的家庙叫&lso;铁槛寺&rso;呢，原来有这么一个说法。姐姐忙去吧，我回去写回帖。&rdo;岫烟就去栊翠庵了。宝玉回去写了帖子，上面写上&ldo;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rdo;几个字，亲自拿了到栊翠庵，隔着门缝儿扔进去就回来了。

&ldo;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rdo;，大致意思：不管多么有多富贵，也不管有多大权势，到头来都会死去，被埋在黄土中。过去的住宅，门槛都很高，有钱的人家都要给它包上铁皮。槛外人，意思是已经脱离尘世了。畸人，这个词出自《庄子》，指的是与世俗不部和世俗的、行为怪癖的人。古人写信特别客气，&ldo;熏沐谨拜&rdo;，意思是说为了怕脏了你，我要先洗个澡，再用香料熏一熏。太客气了。

他见芳官梳了头，挽起纂来，就心血来潮，要她另外打扮打扮，让她把周围的短发剃了去，露出碧青的头皮来，还说：&ldo;冬天可以戴个大貂皮帽子，脚上穿虎头盘云五彩小战靴。&rdo;接着又说：&ldo;芳官这名字不好，干脆改个男人的名字吧，就叫&lso;雄奴&rso;吧。&rdo;芳官很高兴，接着说：&ldo;既然这样，你出门也带着我出去。有人要问，就说我和茗烟一样都是男孩就行了。&rdo;宝玉笑了：&ldo;别人还是能看出来的。&rdo;芳官笑着说：&ldo;我说你你没才吧。咱家就有几个土番人，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rdo;土番，就是边境的少数民族。宝玉喜出意外，也笑着说：&ldo;这倒是很好。我也常见官员们常带着一些外国的俘虏做随从，主要是看重他们不畏风霜，骑马快捷。既然这样，再起个土番名，就叫&ldo;耶律雄奴&rdo;。&lso;雄奴&rso;的读音，又和&ldo;匈奴&rdo;相同，都是犬戎这个种族名姓。再说，这两种人从尧舜那个时候开始，就是我们国家的敌人，晋朝、唐唐朝那个时候，深受其害。多亏咱们有福，生在这个时代，皇帝推行仁义和孝道，那些过去作乱的民族，现在也不用一兵一卒，都老老实实地来归顺朝廷了。我们正该好好糟蹋糟蹋他们，为皇帝和祖先增光。&rdo;芳官笑着说：&ldo;既然这么说，你该去舞枪弄棒，好好学些武艺，到战场上去抓几个叛贼来，那才是向皇帝尽忠效力呢。又何必借着我们，光动动嘴皮子，做戏开心，还说是呢。&rdo;宝玉倒没生气，笑着说：&ldo;你还是不明白。现在四海归顺，八方平安，一万年也不用打仗了。咱们虽然是做个游戏，但是也应该歌颂一下皇帝，这样才算没有辜负这个太平盛世啊。&rdo;芳官听者有理，也就不再说什么，宝玉就叫她&ldo;耶律雄奴&rd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