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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第1页）

麝月和秋纹已经带着两个丫环来迎接了，见宝玉告辞出来，秋纹马上接过笔墨，一同随着宝玉进了园唉。宝玉满口里说&ldo;好热&rdo;，一边走，一边摘了帽子，解下扎的带子，把外衣脱下来让麝月拿着，只穿着一件松花绫子夹袄，袄内露出血点般大红裤子来。秋纹见这条红裤是晴雯做的，就感叹说：&ldo;这条裤子以后放起来吧，东西在，人却不在了。&rdo;麝月忙也笑着说：&ldo;这是晴雯的针线活。&rdo;接着叹口气说：&ldo;真是物在人亡了!&rdo;秋纹拉了麝月一把，笑着说：&ldo;这裤子配着松花色袄儿，石青色的靴子，更显出这靛青的头，雪白的脸来了。&rdo;她们俩这是怎么了，是故意惹宝玉伤心，还是这样巧妙地告诉他晴雯已经死了?宝玉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又走了两步，停下来说：&ldo;我要走一走，这怎么办才好?&rdo;麝月马上说：&ldo;大白日里，还怕什么?还怕丢了你吗!&rdo;她命令两个小丫头：&ldo;你们跟着，我们送回这些东西去再来。&rdo;宝玉假装着急：&ldo;好姐姐，等一等我再走。&rdo;麝月说：&ldo;我们马上就回来。两个人手里都有东西，倒像弄什么仪式似的，一个捧着文房四宝，一个捧着帽子、衣带，像个什么样子。&rdo;这正合他的心意啊，宝玉就让两个人走了。麝月和秋纹好像是故意给宝玉留下这样一个机会的啊。

他带着两个小丫环到一个假山石后边，马上问她们：&ldo;我走了以后，你袭人姐姐派人去看晴雯姐姐了吗?&rdo;有一个回答说：&ldo;派宋妈妈去了。&rdo;宝玉着急地问：&ldo;回来说什么?&rdo;小丫环说：&ldo;回来说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天早晨起来就闭了眼，住了口，人事不省，也不能出声，只有倒气的份了。&rdo;宝玉忙问：&ldo;一夜叫的是谁?&rdo;小丫环说：&ldo;一夜叫的是娘。&rdo;宝玉擦擦眼泪，又问：&ldo;还叫谁了?&rdo;小丫环有些奇怪地回答：&ldo;没有听见叫别人了。&rdo;宝玉有些生气地说：&ldo;你糊涂，肯定没有听清楚。&rdo;

旁边那一个小丫环很聪明，听宝玉这样说，赶紧上来说：&ldo;她真的很糊涂。&rdo;接着，她又对宝玉说：&ldo;我不但听得清楚，还亲自偷着去看的。&rdo;宝玉激动地拉住她的手：&ldo;你怎么又亲自去看了?&rdo;这小丫环不慌不忙地说：&ldo;我想着晴雯姐姐与别人不同，对我们也非常好。她受了委屈出去，我们没有别的法子救她，亲自去看看，也算不辜负她疼我们一场。就是别人知道了去禀告太太，打我们一顿，我们也是愿意挨着。我冒着挨打的危险，偷着下去看了看她。谁知她平生为人聪明，到死了也没改变。她是不愿和那些俗人说话，所以才闭眼养神的。见我去了，就睁开眼，拉着我的手问：&lso;宝玉去哪里了?&rso;我告诉她实情。她叹了一口气说：&lso;不能见面了。&rso;我就说：&lso;姐姐为什么不等他回来见一面，那不就都完成心愿了吗?&rso;她笑着说：&lso;你们还不知道。我不是死，现在天上少了一位花神，玉皇下旨让我去管理。我在未正二刻去就任，宝玉要等到未正三刻才能到家，差了一刻的工夫，就不能见面了。世上凡是该死之人，是阎王派小鬼来捉人的魂魄。想要拖延一时半刻，不过烧些纸钱，供些酒饭，那些鬼只顾抢钱去了，该死的人就可多待些时间。我现在是天上的神仙来邀请，怎么能够拖时间呢!&rso;我听了这话，也不大相信，等回到屋里专门看了看时辰表，果然是未正二刻她咽了气，正三刻上就有人来叫我们，说你来了。这时间倒是对得上。&rdo;真难为着小丫头了，随口就变了这么不错的一个故事，绝对是一个天才的作家啊。未正。也就是下午两点。

宝玉真情实意地为她圆谎：&ldo;你不识字、不看书，所以不知道这个道理。不但花有个神，一样花有一位神之外，还有总花神。但不知道她是作总花神去了，还是单管一样花的神?&rdo;这丫环听了，一着急还诌不出来。恰好这是八月，园子里水池边的芙蓉正开着。这丫环灵机一动，忙回答说：&ldo;我也曾问她是管什么花的神，告诉我们以后也好供养的。她说：&lso;天机不可泄漏。你既这样虔诚，我只告诉你，你只可以告诉宝玉一人。除他以外，如果泄露了天机，就会天打五雷轰的。&rso;他就告诉我说，她就是专管这芙蓉花的。&rdo;宝玉听了这话，不但不觉得奇怪，反而转悲为喜，指着芙蓉花笑着说：&ldo;这种花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去掌管。虽然她脱离苦海，但从此不能相见，还是让人伤感思念。&rdo;他又想：&ldo;虽然临终时没见面，现在去灵前拜一拜，也算尽进这五六年的情谊了。&rdo;

想好了，他赶紧回了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只说去看黛玉，就一个人出了园子，到晴雯哥嫂家去，以为棺材就停在那里。谁知她哥嫂见她一咽气就禀告了贾府，希望能多发一些安葬费。王夫人知道了，马上赏了十两银子，又命令说：&ldo;马上送到外边烧了吧。女儿痨死了的，不能留下的!&rdo;她哥嫂就雇了人来，抬到城外火葬场上去了烧了。她剩下的衣服、首饰等，大致能值三四百两银子，她兄嫂就收起来自己用了。他们锁上门，一同去送殡还没回来。宝玉来到后，扑了个空。

宝玉呆呆地站了半天，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转身又进了园子。回到房间，他觉得很无聊，就去找黛玉。偏偏黛玉也不在房间，丫环们说：&ldo;到宝姑娘那里去了。&rdo;宝玉又来到蘅芜苑，只见屋里搬得空空的，不觉吃了一大惊。忽然有个老婆子走过来，宝玉忙问发生什么事儿了。老婆子嘟嘟囔囔地说：&ldo;宝姑娘出去了。这里交我们看着，还没有搬完呢。我们帮着送了些东西去，也就快搬完了。你老人家请出去吧，让我们扫扫灰尘。以后你老人家省得再往这里跑了。&rdo;宝玉听了，又发了半天愣。院子里的各种藤蔓，仍然是翠翠青青的，然而他感觉比不过去却凄凉了很多，所以就更伤感了。他默默地出来，又看见门外的树荫下一条小河堤上也没人来往，不像原来丫环们络绎不绝。他又低头看看河水，仍然不停地往外流着，就想：&ldo;天地间竟有这样无情的事!&rdo;什么无情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像这流水一样，一去不回了。他又想到司棋、入画、芳官等五个都走了，晴雯又死了，宝钗这里也搬了，迎春连日也不见回来，而且接连有媒人来求亲：大概园子里的之人不久都要散了。他又想，这样白白的烦恼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还是找黛玉去过一天，回来还是和袭人呆在一起，只有这两三个人，只怕还能相伴到死啊。他就又到了潇湘馆，偏偏黛玉还没回来。他想出去迎接迎接，但是又非常的悲伤，没办法去了，于是就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